许修言说,想买一枝玫瑰花送给她。
初愿怔怔地望着阳光下的那个人,喃喃问:“为什么?”
许修言没听到她在说什么,只看到她柔红的唇瓣轻碰了两下,他掐灭烟挥了挥,走到她面前来低头问:“刚刚说什么?”
初愿以为他会对她摆摆手就走掉,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我说,”初愿心里落了泪,鼻子发了酸,抬头说,“您真会哄人。”
“你知道我哪最会哄人,”许修言看着她被光晃得盈盈亮的如星水眸,拂了两下她额边的碎发说,“我一会儿顺便去村子里的小卖部买两个套,不知道质量怎么样,会不会破,对付用吧。”
“……”
初愿瞬间收了发酸的泪,翻了个大白眼,拍开他手,转身走进田家院子。
**
初愿终究还是来晚了,或是因蒋京伦出价高,或是那大学生有自己的想法,改口说刚回家,说对村子里和附近厂子、上游河岸的事听都没听过,初愿几番软硬兼施套话都套了个空。
十五分钟后,初愿带着失望回来。
许修言正站在车边抽烟等她,高悬的太阳又隐进了一朵灰云中,起了西风,风里都是薄荷烟味。
他手里没拿玫瑰花,抬眼看见她,灭了烟,问她:“怎么样?”
初愿没说话,走到车前低头拉车门准备上车,但没拉开,车门锁着。
初愿抿着嘴抬头,忽然看到一支复古红玫瑰花出现在她面前。
“??”
初愿惊喜看向拿花的人:“你买到了啊?”
许修言递花给她,带刺的绿茎用旧报纸包着,报纸外层用透明胶带缠着:“花圃里有玫瑰,但他们不卖,这枝是偷的。”
初愿笑:“偷的还能捡到干净的报纸和胶带?”
“嗯,运气好。”
一枝完全盛开的复古红玫瑰,花瓣儿十朵层,繁复花瓣儿有六七十瓣儿,此时太阳又从云中游了出来,炙热阳光照耀,玫瑰芬芳艳丽变成了火红色,初愿举起来对着阳光看,心情好得弯眼笑出来,清澈眉眼弯出了美艳的愉悦。
许修言倚着车门,将人搂进怀里,低眸看她比玫瑰花美的唇瓣:“买套了,在拖车里试试?”
“…………”
初愿低头看他手,他食中两指间正夹着个蓝色小包装,一条银光斜落在包装上。
“……您能不能不要总破坏气氛?”
“因为只有在做的时候,我才能真正把你哄高兴了。”
“……”
“你知道我心情不好?”
“从你扎我车胎,到见到蒋京伦,到此时。”
“你为什么想哄我高兴?”
“因为你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
初愿卑微地想,如果许修言愿意一直骗她,她应该也可以一直很幸福吧。
她此时忽然很想自欺欺人,想亲吻在车上取悦她和此时送她玫瑰花哄她高兴的许修言。
初愿踮脚靠近许修言,许修言垂睫凝着她的靠近——她还未碰到他唇,忽听到车声由远及近传来。
一定是初烈。
初愿双脚立即落了回去,下意识要退离开许修言的身边,但下一刻她被许修言猛的按住后腰,让她反应不及的吻落在了她唇上。
初愿惊讶睁眼看他,他没有探舌吻进来,没有湿润接触,只是压着她,近在咫尺的四目相对里,许修言盯她的眼里有令她心惊胆颤的阴戾。
初烈的车开了过来,不停按着骤然发怒刺耳催促的喇叭声,初愿用力推许修言,却怎样都推不开。
直至车停下,初烈从车里下来,许修言才放开她,他唇上印了她的口红,抬手擦着。
初烈过来抓起初愿的胳膊把她甩到一边,一拳头朝许修言的脸挥过去,初愿急忙出声:“哥你裤子怎么开线了啊?”
章方舟,孟阮,初烈,许修言:“……”
初愿兴奋说:“哥你别动,我拍一个!”
初烈拳头停在半空,想继续捶下去,又忍不住回头,瞥见初愿已经拿出手机要拍他裤子,他不禁警觉地垂头往自己屁股上看。
这时许修言已经手插兜离开,迈到他身后,也看他裤子:“烈哥是裂了。”
初烈:“………”
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开线,真没开线
。
初烈这一拳没揍下去,回头看初愿,瞥见她手里的玫瑰:“一朵玫瑰花就把你给买了?”
他戴着口罩,声音嗡里嗡气并阴阳怪气的。
初愿立刻皱眉问:“初烈你是在说我便宜贱吗?”
初烈看向孟阮,孟阮正在给他使眼色快道歉,初烈尴尬地咳了咳:“……对不起,是哥口误,哥不是这个意思。先回家吧,妈有事找你。”
初愿知道这是借口,但她也正想跟初烈认真聊聊,便跟许修言挥挥手,转身走向初烈的车。
这时许修言叫住了她:“初愿。”
初愿回眸:“什么?”
许修言问:“吃羊排吗?改天来家里吃烤羊排。”
初愿想了想,摇头:“我不喜欢吃羊肉。”
许修言深深地看着她:“行,知道了,你走吧。”
许修言身影挺拔,形若青松。
太阳半隐在云朵边缘,光影在他脸上半明半暗,他半掀的眸中闪过短暂的阴郁。
初愿遥遥看着他,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那句话,“毕竟你总是为你哥抛下我”。
这好像是她成为他女朋友后,第三次抛下他。
初愿想对他说点什么,被初烈按头给塞进了车里。
**
初愿没想到初烈说的“妈有事找你”不是借口,初烈把她送回家,真是妈妈有事找她,正在瑜伽书房里等她。
初烈这个告状怪,初愿不悦地敲门进去。
“妈,”初愿瞧见她妈正在书桌旁翻看什么,笑问,“您看什么呢?今天没去打麻将呀?”
“在看海底小纵队拍的照片。”
“?”
初愿走到桌边看,看见她妈正在看的是她潜水时候拍的照片册。
“……”
敢情海底小纵队是指她团队。
初愿闻到了她妈身上的香味,凑近脖子闻:“妈您真香,难怪我爸特别爱您。”
初妈很漂亮,两个孩子都遗传了妈妈的颜值。
初妈也每天都是香香柔柔的,初爸都时常缠着老婆。
初妈拽她手腕坐下:“不用跟我说好听的,先跟妈说说你怎么成了许修言的女朋友,你不是从小到大都喜欢你舟哥吗?”
“……”
她哥这造谣造得是不是够判刑了?
“我真没喜欢舟哥,是我哥胡说八道。”
“?”
都是初烈造谣?
“那女朋友和打架的事呢?我和你爸刚听说许修言叫你女朋友的时候,以为你有什么坏主意,没当回事。但最近你哥和许修言打了一架,我猜想可能是你和许修言发生关系了,你哥才被你气得不轻,是吗?”
“…………”
这话题不便聊得这么直接,但女儿二十七岁了,又未婚,还是得聊清楚的,初妈严肃问:“用措施了吗?注意安全了吗?”
初愿虽然在国外住了好些年,到底是个未婚丫头,不好意思地低头翻相册,含糊说:“用了。”
初妈看着女儿泛红的小巧耳朵,语重心长说:“愿愿,先说一句,今天让我找你的人,不是你哥,是你爸。”
原来不是初烈告状啊,初愿明白了:“妈,我只是谈个恋爱而已,不是奔着长久去的,您让他放宽心。我知道许修言作为后辈,我爸是欣赏的,许修言若是作为女婿,我爸绝对不会同意。您也不会同意,我哥也不会同意,我知道的。”
“那怎么就突然想跟许修言谈恋爱了呢?”
“在我哥订婚宴上看见他,他长得真好看,一见钟情起了歹心,我在国外接触的那些自由恋爱和约会文化让我一下子没刹住车。”
“……”
初妈一时分不清女儿说的是真话,还是早有准备的假话,暗自琢磨着。
初愿托腮看相册,装作若无其事的语气问:“妈,您也和我哥一样觉得许修言的出身不好吗?”
初妈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他家人的性格确实不太好,他妈妈,妹妹,他爸爸,爷爷……是吧?”
初愿低着头,眼底已经不禁有些难过:“可是许修言很早就离开家了,他没有他们家人那些坏习惯……妈,狼窝里也会有善良的小狼的吧?”
初妈看着女儿的垂头模样,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轻抚女儿头发叹息问:“愿愿喜欢他很久了吗?”
初愿条件反射否认:“真没多久,我只是看他好看,再顺便帮一下我哥。我知道他想要真正获得蒋家的重要股权,一定会和蒋宛儿结婚,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很久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我为什么要喜欢他,我只是从小就可怜他,心疼他,惦记他……我就只是闲得想谈个短期恋爱。”
初愿后面说得已经有些露馅和语无伦次,笑着抬头:“妈,我想谈个恋爱,三个月,我只要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不和他联系了,行吗?我没有多喜欢他,所以也不会伤心难过,您放心。”
初妈看女儿笑忍眼泪像个可怜的被夺走心爱娃娃的难过模样,不出声地默默看着她。
女孩子逞强的执着,她何尝不知,何尝不懂,她也是从女孩子过来的。
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女儿藏了那么多心思与难过,女儿一定很辛苦吧?
但她更不想看到女儿以后伤心,她轻道:“三个月,只三个月,妈也有条件,你不可以未婚先孕,不可以打胎,不可以做小三。”
初愿有一点尴尬:“我明白的,谢谢妈。”
“还有愿愿理解一下哥哥想保护你的心,你小时候生个病,哥哥都在你床头抹泪哭,他不想看到你伤心,他最心疼你,别和哥哥怄气。”
“嗯,我明白的。”
初愿陪妈妈又看了会儿照片,之后她离开,临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妈妈。”
初妈温柔抬头:“宝贝怎么了?”
“我哥今天骂我便宜,说一朵玫瑰花就能把我买了。”
“?”
“你哥这么说你?这混小子,哪有这么说妹妹的,”初妈气道,“你去把他给我叫进来,妈给你收拾他。”
初愿满意出去,初烈正在门口等着,初愿笑眯眯说:“哥你把口罩摘了,让我看看我男朋友把你打成什么狗熊样了呗?本来就丑,又变丑了吧?”
初烈气得要掐她脸,初愿躲开笑:“妈叫你进去,要训你骂我便宜的事。”
“……”
告状精。
初愿心满意足地转身下楼,初烈叫住她,走到她面前说:“青叔和我说蒋京伦的事了,爷爷也会给蒋家打电话,下次他再说恶心你的话,告诉哥。”
初愿认真点了头:“我知道的。”
**
初愿知道许修言应该有些事情要处理,两日没联系他。
两日后的这一晚,玫瑰花都蔫儿了,初愿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饿,胃里面空落落的,也或许是胃上面的位置空落落的。
凌晨一点钟,初愿拿出许修言给她的那只手机,犹豫再三,拨出了许修言的号码。
她以为打不通,或是许修言会挂断,没想到许修言竟然很快接了起来。
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沉沉低哑,却没有不耐烦的语气。
“怎么了?”
“……我,言哥,你家现在有什么吃的吗?”
沉默,安静。
许修言有半分钟没有说话。
完了,初愿想,许修言可能已经睡死过去了。
她正想挂断电话,听到许修言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像如水的夜色一样清澈。
“你想吃什么?”
“……糖醋鲤鱼,红烧排骨,烤羊排。”
“好,我去接你。”
初愿忙说:“不用,你来接我,你还怎么做菜啊,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
沉默,安静。
许修言又是良久的没有说话。
初愿狐疑:“怎么了?”
“我不会做。”
“??”
“您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我没花时间学。”
“………??”
那他一次次问她吃什么是什么意思?单纯确认她喜好?
但他问之前不是应该已经会做了吗?她还以为他是个万能的大厨。
他刚刚那句“好”又是什么意思,让家里阿姨做?
初愿狂生闷气:“不用许大厨来接了,我不去了!”
说完初愿气汹汹地挂了电话,她暗暗记了菜谱那么久,像被他给耍了。
很快,许修言的电话打了过来。
第一遍响,初愿没接。第二遍响,初愿接起来,不说话。
对面徐徐传来的嗓音,像黑夜里点燃的火焰:“想吃饭是借口,想做了,是吗?来吧,我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