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年关将近。
虞幼真也从塔斯马尼亚返程回港城。她在上飞机之前她按照温恂之的叮嘱给他发了消息,报备自己什么时候抵达港城,温恂之很快回了她的讯息,并提醒她最近又有寒潮,温度要下降近十度,让她注意穿好外套。
从时值夏日的南半球飞正值冬季的北半球,一落地,瞧见窗外的天空是灰蒙蒙的,确实感觉气温明显是凉了不少。
虞幼真和涂山寒风中分别,而后有人接应她出机场坐车。她本来以为温恂之现在大概会忙于工作,应该是派个人来接她,可没想到车窗摇下半截,竟看见他双腿交叠坐在车内。
她拉开车门,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束馨香的鲜花便出现在她面前,粉白色的色调,马蹄莲、郁风铃花、香雪兰……挤挤挨挨地扎成一大捧,几乎把她的视线都挡完了。
她诧异地抱住花:“这是?”
他从花束后探出头来,眼尾微微一弯。
“欢迎回家。”
她笑起来,抱着花束低头坐入车内。伸手戳了戳怀里的花束,花开得正好,花瓣柔-嫩且芬芳,上面还隐约有滚动的露珠。
“怎么这么隆重?”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发现有些地方与寻常不太一样,眉梢微挑,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确认这会儿他手上什么也没有,既没有文件财报,也没有笔记本电脑。
也真是奇了怪了,今天可是工作日,他这样勤恳认真的人怎么又抛下工作了?
温恂之伸手捋了一下她耳鬓旁的碎发,目光温和:“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虞幼真:“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了?”
温恂之笑了,说:“太太归家都不来接,那我也太失职了。”
虞幼真听了心里开心,她抱着花束,脸上露出些笑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担心你会落下工作。”她到底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最近工作量是比较少吗?”
“最近还好。”温恂之的手指刮了刮她的脸侧,温声说,“我有分寸的,不用担心。”
她仔细瞧瞧他的神色,确实比那一日好多了,看着没那么憔悴了,应该是休息得还不错——那日他从塔斯里马尼亚离开后,她找他的助理问过情况,得知上次他为了去找她,积攒了不少工作,过来之前和回去之后狠狠加班了好几日。后来他们打视频电话,她就跟他说,要是工作多的话,不必分神给她这边。
她并不想让他这么辛苦,但每次他来,她又会忍不住欣喜雀跃。
很矛盾的心态。
几日不见,心里甚是想念,两人坐在一块儿聊天,即便说的话题都是很日常的话题,依然觉得温馨有趣。
在此期间,坐在前排的助理回过头来,敲了敲前后排之间的隔板。虞幼真敏锐地注意到他在敲隔板之前,似乎是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温恂之升起隔板,淡声问:“怎么?”
助理说:“先生,李律师已经到了。”
温恂之“嗯”了一声,说:“知道了,劳烦你请他稍等片刻,我们很快就到。”
我们?
虞幼真眉头微拢,是也包括她吗?
等温恂之把隔板升上去,她才开口试探性地问道:“你要不要先过去李律师那里?”
温恂之看了她一眼,说:“李律师现在在家里等我们。”
虞幼真眉心蹙紧,这种奇怪的感觉怎么越来越强烈了,她望着温恂之重复道:“我们?”
温恂之点头予以肯定:“我们。”
虞幼真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事情要让律师来家里,她捏紧花束上的丝绸束带,有些不安:“我们之间有什么事需要麻烦李律师来家里?”
温恂之见她神态明显紧张起来,执起她的手,在手背轻轻落下一吻,轻声安慰道:
“小事而已,不用紧张。”
很快便抵达家中,两人一下车便直奔会客室。李律师已在会客室久候多时,见他俩步履匆匆地走近,连忙站起身来。
“温先生,”他先是跟温恂之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对虞幼真笑着点一点头,“温太太好。”
温恂之比了比手势,让李律师自便,然后他为虞幼真拉开软椅,自己也在她身侧坐下:“李律师好,请问文件都准备好了吗?”
李律师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到二人面前。
虞幼真看看那文件袋,又抬眼望望温恂之,问:“这是什么文件?”
温恂之笑着扬了扬下巴,说:“你不如打开看看呢。”
虞幼真狐疑地看他一眼,并未从他的神情中看到有什么不妥,她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拿过那文件袋,解了绳子,并从里面掏出一沓文件来。
她视线下移,等看清文件的标题名字后,目光死死地定格在上面。
——个人股权协议转让书。
转让方(个人):温恂之(以下简称甲方)
身份证号码:Pxxxxxx(x)
受让方(个人):虞幼真(以下简称乙方)
身份证号码:Pxxxxxx(x)
她一连翻了好几份文件,全部都是个人股权转让书。她刚才粗略地看了一眼,这些公司大多是独角兽公司,有些已在行业内崭露头角,是当之无愧的明日新星,还有一些是实力不菲的老牌企业,这些股份林林总总加起来,保守估计也有几百亿。
——可他竟无偿将他名下的许多股权都尽数转让给她,并且在所有甲方需要签字的地方,他都签上了字,只要她现在在乙方所需签字的地方签下她的名字,就能立刻拥有不菲的身家。
他是疯了吗?
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大一笔财产?
虞幼真脸色微沉,这突然的馈赠让她非常不安,给人感觉像是关系结束之前的财产分割。她把文件往桌上一放,抬眸看向温恂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罕见有了凉意:“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恂之见状不妙,赶忙握住她的手想要安抚她,却被她挣扎了几下,明显是生气了,但她又怎么抵得过成年男人的气力呢,挣脱也挣脱不掉,只能被他牢牢握在手心里。
她抿了抿唇,心火愈盛,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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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邦邦冷冰冰地说了句:“在弄清楚情况之前,我不会签的。”
温恂之给李律师使了个眼色,本就被这变故弄得坐立难安的李律师立刻心领神会,一抹额上的冷汗先行告退了,把这会客厅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没了外人,虞幼真终于可以不再忍耐,直接发作了出来。她的胸膛起伏,眼圈渐渐红了,她无法避免的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声音也在颤抖:“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突然给我这么多股份?”
温恂之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怎么又要哭了?”
虞幼真别过头去,她的鼻音有些浓重:“这应该要问问你为什么要给我准备这惊喜的‘小事’。”
温恂之看她眼圈红红,他一边心疼,可另一边又莫名起了点逗弄她的心思。于是他笑着捏了捏她的后颈,问道:“嗯?有钱拿不好吗?”
虞幼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这个时候怎么还笑得出来的。
是,有钱那是挺好,但也要看是什么钱啊,更何况她又不缺钱,也不是那什么钱都要的人。这话她没说,但温恂之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竟然猜到了她想的是什么。
“你又想到哪儿去了?”他的手指微曲,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刮,“难不成以为我又在计划着和你离婚了么?”
虞幼真瘪瘪嘴,没说话,可脸上的神态分明就是替她张嘴回答了,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
温恂之被她这反应给气笑了,忽然伸手,手指张开狠狠地捏了捏她的脸颊,虞幼真被他猝不及防捏了一下,发出“呜”的一声。他顶着她控诉的眼神,不顾她的挣扎,附身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你这小脑瓜里面到底想的是什么?”手指触到些微湿意,见她的眼珠和眼睫都是湿漉漉的,他又舍不得了,放软声音哄她,“我的小祖宗,我怎么可能要跟你离婚?”
“你以前有过这种想法。”她冷哼一声。
吵了两句,她现在也稍稍冷静了些,脑子清晰起来。刚才质疑他是不是要断掉关系,现在她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毕竟他说过他不想和她离婚,这点她信得过他。
可为什么他不跟她说明情况就直接要转让这些股份给她,这太奇怪也太突然了。
她是绝对不能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签字接受的。
温恂之:“宝宝,你自己也说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对不对?”
“以前的事情暂且就不说了。”她刻意略过那个亲昵的称呼,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现在来说说你突然给我这么多财产做什么?”
温恂之揽着她,在软椅上坐下,虞幼真不想被他抱在怀里,刚想站起来,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扣着她的细腰,不许她跑。
“说事就说事,干嘛抱我?”她仍在挣扎,“哎——你手放哪儿呢?”
他低声说:“……让我抱一下。”
他的声音听着不太对,她挣扎的动作慢慢小了。她想扭头去看他,但他抱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他自背后拥着她,将头埋入她的肩窝,阔别多日,他终于能把她拥入怀里,再次闻到她熟悉芬芳的发香,“她终于回来了”这件事情终于有了实感。
她并不重,与他的气力相比,轻得像一片轻飘的羽毛,但他却觉得这份量极沉——人生这一世,仔细数数,重要的人能有多少个呢?父母、爱人、子女。或迟或早,父母和子女都会离开,而爱人是那个会一直相伴到老的人。
“喂?”她拍拍箍在她腰间的手,“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叹了口气,似喟叹般说道,“就是,有点想你了。”
虞幼真手指蜷了蜷,说:“我现在不就在这里吗?”
他没说话,过了会,他抬起眼睛看她,忽然说:“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想把你叠起来,就像叠纸一样叠起来,放到口袋里,这样就可以装着到处走了。”
虞幼真不解风情:“……好像听起来有点奇怪。”
温恂之被她这说法逗得低笑了几声,脸颊蹭了蹭她的颈侧,笑道:“幼真,你怎么这么可爱?”
“……你不要以为你说我可爱,我就会忘记正事。”她回头掐了一下他的脸,看着那张清俊的脸变形,她才快慰地放开手,转而搓搓他的脸,“事出反常必有妖。快,老实交代,你为什么忽然给我那么多股份?”
温恂之搂着她的手收紧了些,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的情况一切都好,而这个决定看似突然,但相信我,这并不是一个一时兴起的决定。我很久之前就决定要赠予你这些股份了。”
虞幼真闻言一惊,“什么时候?”
怎么从没见他透露过半分?
温恂之回忆了一下,说:“在我们结婚后不久吧,在爷爷……之前,大概就是在你写毕业论文的那段时间。”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虞幼真小声嘟囔了句:“你倒是能瞒。”
“那个时候,我不是很有信心你会爱我,总是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去想,想倘若协议到期,我们真的会离婚真的会分开,我能给你留下什么。”他的声音低而沉,如同暗夜里袅袅的烟,他像说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后来,你不是写论文写得很痛苦吗?我知道你喜欢摄影,不太喜欢接手家中产业。我就想啊,如果你能多一些财产傍身,不管有没有我,也不管你会不会接手爸爸的事业,以后应该都会顺遂一些吧。”
听到这儿,虞幼真实在没忍住掐了他一把,怒道:“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温恂之竟然是这么个痴情种?”
这回她是一点儿劲也没留,温恂之被她掐得闷哼一声,连忙用手覆住她的手想阻挡她:“疼疼疼,小祖宗,轻点。”
之前都是小打小闹,她也不会真的下重手,这次看他真的疼了,她便很快松了手,还给他呼呼了两下,但想起来还是很生气——他竟然把他们分开的事情想得那么深入那么仔细。
她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心里带气,手上帮他揉捏的力道也一点都不温柔,甚至令人怀疑她是不是又在借机报复。
温恂之装腔作势要报复回去,只是手落她身上又变轻了,比一粒灰尘还轻,最后只是“哼”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粉腻细滑的腮。
“坏脾气的小家伙。”他又爱又恨地说。
他也是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