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恂之睡得好熟,虞幼真不想吵醒他,就自己趴在旁边的的软榻上休憩。这一觉睡得香甜,再睁开眼时,透过窗帘那点缝隙露出来的光暗了许多。她伸了个懒腰,伸手掀开一点窗帘,只见窗外的日头逐渐变成了暖调的橘色,斜斜地从外边照进屋内。一看时间,他们竟然直接从晌午睡到了傍晚时分。
再睡下去就要到吃饭时间了。
虞幼真准备把他叫醒,她坐到床边,伸出手指推了他一下,他的双眼依旧合着,呼吸平稳。
咦?怎么没有反应?
她又戳了戳他,这次他的睫毛稍稍动一动,只是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怎么还没有醒?
她鼓了鼓腮帮子,伸出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戳了两下。
“温恂之——快起床啦,太阳都要下山了!”
他好像终于听到叫他起床的声音,眉心皱了皱,闭着眼伸手捉住她的手指,很自然地拉到了唇边,吻了一下。
“……再睡一阵。”
她的手指贴在他的下巴上,被他下巴出来的一点点胡茬扎得有点儿痒,她动了动手指,轻轻挠了挠一下他的下巴。
“不能再继续睡了,晚上该睡不着了,你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他应当是听见了,眉心渐渐蹙起,然后将手盖在眉眼上,过了会,轻声叹了句:“……可是我好困。”
看他这么累,她倒是想让他继续睡,但情况不允许,于是她又戳了一下他的脸,冷酷无情地催道:“困也没有办法啦,别赖床了,快点起来啦。”
他很不情愿地在床上赖了几分钟,才拥着被子坐了起来,等看到窗外的天色,他回过头来,脸上有些许茫然的神色。
“现在什么时候了?”
虞幼真憋着笑说:“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温恂之:“……”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虞幼真:“是哦。”
他抬手搓了搓脸,再放下手来时,神色清明不少,显然是已经清醒了,他掀开被子,光脚踩在木地板上,左右找自己的鞋子。虞幼真拎起他的拖鞋,扔到他脚边。
“穿鞋,地上凉。”
他望着她笑了一下,顺从地穿好鞋,然后绕到她这头,微微俯下身,歪着头看她,眼波里闪动着潋滟的光。
虞幼真被他看得不自在,直觉不太妙,警惕地往后退了点,“你干嘛这么看我?”
“谢谢夫人。”他拉长语调说。
她松了口气:“拿双鞋的事情也要——唔!”
话音未落,他的手指便掐住了她的下巴往上一抬,迫使她仰起头,将她剩余的话被尽数堵在口中。
铺天盖地的乌木沉香霸道地笼罩著她。
唇舌相接,强势又温柔,湿润却也口干舌燥,她被吻得快透不过气来,手脚发软,简直以为自己要窒息了。在她将将要栽倒的时候,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扶了一下她的腰,手掌扣着她的腰线,暧昧地上下滑动了两下,然后轻轻地捏了一记。
她被捏得腰脊一软,喘息着别过头去,他的吻如落雨般轻柔地落下,从她湿润的唇瓣,到脸颊,最后落在她颈侧,然后轻轻衔住她的一小片皮肤。尖牙压在她的动脉处,像某种危险的前兆,令她忍不住抖了抖。他喉腔发出一声低笑,松开牙关,像品尝美味佳肴一样舔舐了一下,然后又吻了吻那处,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皮肤上,冒出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从始至终,他的眼神一直锁定着她,像某种大型的野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那样。
虞幼真瑟缩了一下,他的手还贴在她的腰侧,此刻显得存在感极强,全身的感官仿佛都被集中到了那处。他把她塞好的衣角扯松了,手指顺着衣服的缝隙钻进去,像弹琴般,交替着点在她的肌肤上。
如同渐进高-潮的鼓点,敲得人心痒。
她躲开他的吻,又拍开他的手,被踩到尾巴的炸毛的猫一样捶了他一下:“你干嘛呢!!”
他却一反常态地强势,把她的头拨转回来,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轻笑出声:
“你躲什么?”
虞幼真没想到他竟然还问自己躲什么,她涨红了脸,指着他的手说:“你……你的手怎么能伸进我的衣服里来?”
“我是正常的男人。”温恂之眨了眨眼,然后落寞垂下眼睫,低声说:“如果你不喜欢这样,那我下次不这样了。”
虞幼真一下语塞,都是成年人了,她当然也是能感觉到彼此有需求的,这是夫妻感情很重要的一环,她也并不抗拒他对她这么做,而是现在时机和地点都不对。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视线移到别处,红着脸小声嘟囔说,“现在还在外面,所以……不可以。”
温恂之眉梢微挑,顺着她的话说:“回家就行了?”
虞幼真:“……”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唔,也不算急。”温恂之捉住她的手,举到唇边轻吻:“只是有件事情要和领导汇报一下。”
“什么事情?”虞幼真警觉起来。
他眼尾微微一弯,脸上流露出狡黠的笑:“你出门之后,我让人我们卧室的那层楼全部打通了。”
虞幼真:“……?”
他微笑着补充完:“也就是说,以后我们就住一个卧室了。”
虞幼真:“……”
原来后招在这等她呢?
她很快想到一点,他们卧室所在的楼层,除了有他们的房间,其实还有其他的房间,比如说书房、健身房,还有之前准备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用上的儿童房,但她直觉现在并不是一个提出这个疑问的好时机。
于是,她巧妙地换了种说法:“那我们那层所有的房间都打通了?包括书房那些?”
“差不多吧。”然后他想起来了什么东西,眼里含笑,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除了儿童房。”
虞幼真忍了忍,实在没忍住拧了他一下:“你在想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想。”他在她脸颊上轻轻啄吻,“反倒是幼真你该反思一下,是不是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虞幼真气呼呼地一巴掌推开他的脸:
“我现在可是什么都不想,就想你现在快点下楼去煮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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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两人搭配干活,虞幼真不会炒菜煮饭,就帮着温恂之备菜。晚上涂山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把饭做好了,都摆上桌了,直接就能吃晚餐了。
今天晚上也算是朋友之间的小聚,涂山从酒窖里找了瓶上了年头的红酒,给每人都斟了一杯。众人边吃边聊,时针渐渐指向深夜,这时杯盘狼藉,酒过半酣,大家也都敞开了说话了。
涂山现在已经有些醉了,她有些不胜酒力地趴在桌上,醉醺醺地对他们说:“……你俩感情真好啊。”
“以前,我和我前夫还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过这样好的时光,但现在想起来,其实还是不太合适的。我和他追求不太一样,”她大着舌头说道,“他虽然说是爱我,但却不会尊重我。以前他总是跟我说,女人在家里就好了,要那么辛苦干什么,他不希望我出去工作……
“那会儿年纪轻,也不懂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心扑在家里,成了黄脸婆……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我每天照镜子,都觉得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真陌生啊。”
她说到后面声音已然哽咽。
虞幼真连忙过去扶她,把酒杯拿到一边去,说:“涂山你喝太多了,少喝点。”
好不容易把涂山劝哄去睡了,两人合力将厨房和饭厅收拾好,这才回了房间。
晚上理所当然是要一起睡的。之前在京城,两人就是睡同一张床的,今晚共处一室,比起上次来,两人都自然不少。
温恂之让虞幼真先洗漱,等他整理完个人卫生,她已经坐在床上看书了,而他那边的被子掀开了一个角,正等着他回来。
他笑了笑,坐到床上,揽过她的肩,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看向她手里的书,“在看什么书?”
虞幼真翻到封面,给他看书名。
“是枝裕和……”他轻声念出这本书的名字,“在这样的雨天。”
他翻了两页,看到介绍说这本书是是枝裕和的拍摄日记,记录了他从构思到摄影的全过程。
他问:“你怎么想起来看这本书了?”
她低着头,又翻过一页,说:“创作不分家么。”说完她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反正你也还没弄完,我就先看会儿书呗。”
“好看吗?”他问。
“还挺有意思的。”她想了一下又说,“只是觉得,果然不管是哪一种形式的创作,都是充满艰险的。”
他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就比如说,你在非洲摔进了泥坑里?”
想起那一段着实不怎么美妙的经历,她苦了脸,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清晰的回忆起那奇怪的触感,黏腻的充满了腥气的湿泥,湿淋淋地粘在衣服和皮肤上,过后刷了好几遍都还仿佛残留着那一种特别的味道。
“我这辈子就没有那么脏过。”但她很快又笑起来,说:“不过,那确实是很有意思的经历。”
他含笑望着她:“以后还有机会的。”
听到他这么说,她却罕见地沉默了,指腹抵在书页的尖尖,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虞幼真咬了咬唇,抬起眼睛,说:“我出发之前,妈妈找过我,说让我这次好好去体验一下想过的生活,如果真的不想要接受公司的话,也可以去走别的路,做别的事情。所以,最近我也想了很多,关于以后做什么……”
他“嗯”了一声,耐心等她讲完。
“这些天外出摄影采风确实很快乐,在这期间涂山老师也问我,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做这一行?那时候我沉默以对,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做这一行。”
“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她迟疑了两秒,轻声说:“还没有完全想明白。”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眉目和柔顺的头发,轻声说:“人生的方向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选定的,也不必着急,你还有时间,慢慢想就是了。无论如何,我一直在你身后。”
虞幼真微微一愣,灯光下,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她嘴唇动了动,说:“……但是,如果我不能早点想明白的话,你和妈妈身上的担子就会很重。”
他哑然失笑:“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吗?其实也没你想象得那么辛苦。”
虞幼真还想说什么,温恂之却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宽慰道:“如果到时候真的打理不过来,请职业经理人就是了。你年纪轻轻的,不要给自己加这么多担子,好不好?”
虞幼真:“……”
她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想给你们分担压力吗。”
他思忖片刻,开口道:“我们在讨论分担压力之前,是不是应该先明确一下什么是压力?”
“……让人感到痛苦和难受的根源?”她想了想,放弃抵抗,“我是文盲。”
“对,就是这样。只是压力也分正负,不全然是痛苦和难受,负向是会感到痛苦的和难受的,正向的可以予人激励。我不知道妈妈是否感到了负向压力,但于我而言,工作并不痛苦,即便感到了压力,也是正向的。”他话锋一转,问她,“那幼真,你认为外出摄影采风有没有压力?”
她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有的。”
“虽然有压力,行程很累,但不可否认是很有意思的经历,对不对?”
她又点点头。
“你看,压力并不全然是坏的。”他笑起来,握住她的手,十指交错,“我享受工作给我带来的成就感,所以不必为我担心。”
虞幼真眉头轻蹙,心里明白他这是在宽慰她,但她心里那道坎横亘已久,并不是那么好过去的。
“幼真。”他忽然语气很严肃地唤了她一声。
“嗯?”
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可能转不过来。”他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但我想对你说,在我这里,你做什么决定都可以。我永远都会是你的港湾。”
虞幼真眼睫微微一颤,征征地望着他。
她何其幸运,能这样不计代价,不求回报地被人爱着。
温恂之俯过身去,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她的嘴角,低声说:“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能开心。”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身边的床已然空了,他已经赶回港城去了。随着他的离去,整个房间仿佛都空了下来,只剩下空气里一点轻微的乌木沉香的香气,和她旁边床单一点轻微的褶皱证明着他昨晚还在这里。
也真是奇怪,他才刚走,她就开始想他了。
她垂下眼睫,点亮手机屏幕,想看看现在是几点,却意外地发现床头柜上放了一个保温杯。她拿起那保温杯,拧开后,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伴随着甜丝丝的味道,尝了一口,里面竟是温热的蜂蜜水。
他这是担心她宿醉难受,专门给她准备的蜂蜜水吗?
也是这时,她看见那保温杯下竟压着一张折起来的纸条,刚才被杯子挡住了,完全没有看见。她将那保温杯放到一旁,伸手拾起那张纸条,展开来,纸条上是他的字,字体遒劲有力。
——我在家等你回来。
她反复看了好几遍那张他留给她的纸条,把它掩在胸口。没有来的,她想到昨晚她送涂山回房间时发生的事情。
她说涂山喝醉了,要送她回房间休息。涂山却抓住她的手,她的力道很大,她的手也并不像寻常女人那样柔软细腻,而是布满风霜的,粗糙的。很有力量的一只手。她是喝醉了,盯着虞幼真的眼神却意外地很清明。
她对她说:“这世上能发自心底敬重女人的男人不多,全力支持你事业选择和事业发展的男人更是少之又少……他是不错的,你俩可一定要好好的。”
虞幼真捏紧手里的字条,低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