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真不敢动,温恂之也没有动。就像陷入暧昧的泥淖里一样,连空气似乎也渐渐稀薄起来,让她忍不住微微蜷了一下手指,指甲尖刮蹭到他的虎口。而他像是被惊动了似的,眼神微变,扣住她手腕的手变得更用力了一些,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她被这力道带得扑倒在他怀中,手肘撑在他的胸膛上,腰上顺势环上一双有力的臂膀,令她动不了分毫,她错愕地抬起头,却望进一双幽深的眼睛里。
他眼底的情绪翻涌着,如狂肆的风雪逐渐归于寂静,只剩下一种情绪。
窗外的雪仍在下。
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颈侧,自她的耳垂顺着下颌线往下,他的动作很慢,所到之处皆是一阵酥麻,她的脊柱骨仿佛被渐渐抽去一般,整个人软得不像话。
这简直像是一场刑-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酷-刑。
终于,他的手指停留在她下巴尖那儿,指节抬起她的下巴,而温热的指腹则是轻轻按压上她的下唇。
她被迫仰面向他,目光触及他的眼,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次她看得清楚。
——他眼里分明是欲-望。
虞幼真没见过这样的情绪,但或许是身为女子与生俱来的本能,她隐隐察觉到那就是欲-望。她见过许多热切而爱慕的目光,那些情绪太浅,能够一眼望到底,无人像他此刻的眼神,压抑又疯狂,温情却又暴戾,好似要将她一寸寸啃噬入腹一般。
明知他很温柔,从不会伤害她,但她还是克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仓皇别开头。
那一段洁白修长的脖颈便展露于微凉的空气中,她感觉到他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腕间的力道似是又重了几分,她的眼睫轻轻颤抖,后知后觉地懊恼起来,她现在这个姿态简直像是欲拒还迎。
他锁骨正中间的红痣在她眼前晃,晃得她头晕心慌,于是她索性闭了眼,手指无助地攥紧他的衣襟。就在她以为他还会有什么动作,准备引颈受戮的时候,他却慢慢放开她的手,桎梏在她腰间的手臂也松动开来。
她攥住他衣襟的指尖一颤,试探性地睁开眼,却见他垂下眼眸。
“你……”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哑声说:“时间不早了。”
这句话放在这个时候,怎么听都感觉有点……有点……虞幼真还在想应该要做何反应才显得比较自然的时候,却见他侧过身从床上捞过一张厚羽绒被。
虞幼真:?
眼见着他又拿起一个枕头,垒在被子上,她连忙伸手按住在枕头上。
“你、你去哪儿?”她结结巴巴地问。
温恂之冲不远处的沙发扬了扬下巴,说:“我去那边睡。”
虞幼真按在枕头上的手指紧了紧。
温恂之眸光重新变回她熟悉的温和,眼里包含着歉意,轻声问她:“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愣了愣,然后飞快地摇头,说没有,但他面上却没有如释重负的神情,反而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后,他俯下-身来,望着她,很认真地说:
“不必担心,我不会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他这是……在向她承诺吗?
温恂之见她愣在原处,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抱起被子和枕头往沙发那边走。上次去成都,晚上是她帮他铺的床,这次是他自己铺床,他动作很利索,三下两下就把床褥整理得整整齐齐。
他铺好床之后,又折身走到衣橱前,从里面抱了一床被子出来,这次是为她铺床,宽大而松软的羽绒被覆在床榻上,他用手按了按,确定触感舒适后,才让出身来。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他话音未落,却兀的停顿住。
她细细长长的手指牵住了他的衣摆。
无人知晓,她看似镇定,掌心却是出了热汗,心跳亦如擂鼓。
结婚之后,他们两人一直分居两个房间,上次两人一起去川西旅游也是分开睡的。抵达成都的那天晚上她怕他冷,问他要不要一起睡,他拒绝了。
今晚,她能感觉到他有情-动,但他也许诺,如果她不愿意,他是不会碰她的。
她是相信他的。
也想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也听过不止一个人告诫女孩子,说倘若没有做好准备,请保护好自己,不要跟男人单独共处一室。可她刚才仔细想了想,就算,就算他们会拥抱、会接吻,她也不是很抗拒。
于是她在心里给自己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他:“今天晚上……能不能一起睡?”
温恂之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虞幼真的脸色染上绯红,但她还是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的话。
“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睡吗?”
温恂之意外地挑了挑眉梢,在他开口说话之前,虞幼真抢先解释了一句:“那个,我有点不适应京城,如果身边有熟悉的人,可能会感觉比较好……”
她声音越说越小,并渐渐懊恼起来,心里也觉得这个借口真是拙劣得可以——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太不矜持了?
他没讲话,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向她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确定吗?”
她不好意思看他,眼神飘来荡去,只知道点头。片刻后,她的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旋即一双温热而宽厚的大掌落在她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一把。
“地上凉,到床上去吧。”
虽然两人今天晚上是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但温恂之还是抱来了两床被子,一人一张。
温恂之探身去关床头的灯,“啪嗒”一声,整间房间陷入了昏暗之中。他折身坐回床上,虞幼真感觉身边的床垫微微一陷,旋即传来被褥被掀动的布料摩擦的声音。
眼睛一时半会儿还没适应黑暗,不能视物,因此其他感官就格外灵敏——譬如说,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屋内彼此轻浅的呼吸声。
她盯着天花板,感觉有点不适应,除了年幼时跟亲人一起睡觉,长大后,她就没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过,更别提对方还是个男人,只不过一想到这个人是他,她心里便又奇异般地安心下来。
正胡思乱想之际,她感觉被角被人动了一下,抬眼望去,黑暗中他的轮廓隐约可见,他一手支颐,另一只臂膀横过她的身前,小心又仔细地帮她掖了掖被角。
做完这一切后,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乌木沉香的味道掠过她的鼻尖。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幼真,晚安好梦。”
她只觉得心口熨帖,小猫似的“嗯”了一声。
“晚安。”
只是那个晚上并不安稳,睡到半夜后,虞幼真惊醒过来,从小腹处传来隐隐的疼痛。这熟悉的痛觉让她立刻明白过来——她来例假了。
前几日贪嘴喝了两口冷饮,今天又急匆匆从港城飞到京城来,被寒风吹到了,这次例假来势格外凶猛,令她腹痛如绞。
她在床上躺了一小会,等肚子没那么疼了,这才有力气掀开被子一角,准备去卫生间处理一下,免得弄到被子和床单上,却不料她刚站直身体,便感觉双腿一软,将将要跪倒在地上。
也就在此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架住了她的身体,令她免于膝盖着地的惨状。
他手上一用力,将她提起来,但她被疼痛侵蚀着,全身都是软绵无力的,几乎倚靠在他的身上才能勉强立住,她的手搭在他身上,手指尖儿都是凉的。
他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满头的冷汗,他察觉到不对劲,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语气罕见地有些慌乱和急切:“幼真?你怎么了?”
虞幼真肚子疼得受不了,声音细若蚊呐:“我肚子难受。”
“吃坏东西了?”温恂之问,但刚问出口,这个猜测就被他自己迅速否定了,她今天晚上是在家里吃的饭,怎么可能会吃到不干净的东西。
果然,虞幼真否认了这一说法。
他的目光落在她按在小腹的手上,若有所思,“那你是……”
他话没说完,但虞幼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确定了具体情况后,事情便好办了。温恂之把她扶到卫生间,然后根据她说的话去行李箱里找出了安心裤给她。等她扶着墙壁出来后,桌上已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温水,和她常备的布洛芬缓释胶囊。
而他正在收拾床铺。
虞幼真朝床上瞄了一眼,顿时尴尬得无所适从,她刚才睡的位置留下了一小片红色的印记,就连她盖的被子上也有相同的痕迹。他现在正把那沾了血迹的被子往旁边放,她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怎么好意思让他来整理这种东西?
虞幼真忍住腹部的疼痛,咬咬牙走过去,说:“我来吧。”
温恂之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皮肤一向瓷白细腻,但终归是透着健康的粉色的,这会儿看着唇色都是苍白的,细细的秀气的眉毛也皱着,时不时抽气,显然是疼得厉害。
“不用。”他看了一眼时间,说,“时候不早了,要早点休息。”
虞幼真连忙说:“我动作快一点。”
闻言,温恂之失笑,他将虞幼真按坐在另一边干净的床铺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就先不折腾换床单了,你睡我这边就好。”
她愣了愣,问:“那你呢?”
温恂之用下巴点了点她原先睡的那一边,说:“我睡这边。”
虞幼真:“可是脏了呀?”
他站起身,去浴室拿了块厚厚的、大大的浴巾,将那浴巾往床上一铺,说:“这就行了。”
虞幼真还想再说什么,他却截住了她的话头,敦促她说:“你身体不舒服,快去吃了药,早点休息。”
在他的监督之下,虞幼真只好去吃了药,再转过身时,那张被弄脏的被子已经被他放到了沙发上,现在床上就只有一床被子了。而他已经坐在了床上,半边身子盖着被子,被子的另一角掀开着,显然是在等她。
她抿抿唇,一步步挪过去,躺坐到床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再跟他争辩睡哪边盖几床被子的问题了,布洛芬的药效还没有起作用,她的肚子还在疼。
房间再次熄了灯,重回黑暗之中。夜已经很深了,但虞幼真仍然疼得睡不着,她背对着温恂之,冷汗涔涔,身体弓成一个虾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已经是她用尽力气极力控制的结果了。
虞幼真希望这一点颤动不会影响到他,但显然不可能——身后的人翻了个身。她在心里苦笑,这次她来京城还是太冲动了,总是影响到他。
正在她内疚自责之际,不料身后覆上了一具结实的身躯。是温恂之扣着她的肩将她拢到了怀里,乌木沉香的气息将她密密地包裹住。她的身体一僵,与此同时,一双温热的手也贴在她不断抽痛的小腹上。
她怔愣片刻,而后微微偏过脸,感觉到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侧和脸侧。
“你……”
他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困倦,但温和依旧,像哄小孩似的呢哝:
“乖……不疼了。”
不知是布洛芬终于起了作用,还是出于心理作用,亦或是腹部暖和了些,她的肚子好像终于没那么疼了。
她不确定他睡着没有,也不敢贸然翻身,于是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声:“晚安,恂之。”
她本以为他会没有反应,怎料放在她腹部的手指动了动,身后传来一道睡意惺忪的声音。
“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