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真到机场后直接在柜台买了最快起飞的那个航班,起飞时间接近凌晨。
在起飞前虞幼真给温恂之发了一条消息,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他拍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值机牌。温恂之并没有回复,她知道这个时间点他还在飞机上。
飞机起飞,从弦窗往下看,凌晨时分依然通火通明的港城慢慢变小,变得像棋盘一样大小。从港城飞到京城需要三个多小时,虞幼真拉下眼罩,准备在飞机上将就补一觉。
黑暗笼罩,她的意识渐渐迷蒙。
恍惚中,她好像回到了以前。
她十四岁,温恂之二十岁,还在念研究生。那年放暑假,温伯伯和月贞阿姨说带她去见哥哥,他们就一起搭乘航班去美国,落地纽泽西。
落地的时间是当地的晚上。
快落地时,她被月贞阿姨叫醒,说快到了。她好困,还没睡醒,揉揉眼睛,探着头往下望,透过舷窗,花园洲也像一个小小的、亮晶晶的棋盘。
下了飞机后,月贞阿姨一路牵着她的手往外走,快走出去后,远远的便看到一道高高的、熟悉的身影站那儿,对他们笑着招手。他穿着宽大的t恤和工装裤,但依然显得利落和挺拔。
终于见到了人,温伯伯人比较内敛,只是拍拍儿子的肩膀,用捏捏他的肩头,笑着说了声“壮了”,而月贞阿姨见到许久未见的儿子,则是微微红了眼眶,不舍得拉住他的手。他们一一拥抱,等轮到了虞幼真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月贞阿姨身后躲了躲。
——她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面对许久未见还又高又帅的哥哥,多少有点儿害羞。
他却微微弯下腰来,平视着她的眼睛,对她张开双臂,笑着问她:
“幼真,可以抱一下哥哥吗?”
虞幼真抬起头,他那双极漂亮的眼睛微微弯着,眼里是很亲切温和的笑意,就好像从小到大他注视她的目光一样,从没有变过。
她忽然就不胆怯了。
她主动踮起脚,环住他的腰,她的额头抵在他的锁骨处,能嗅到他衣服上清新的洗涤剂的味道,他佩戴着的银色的长项链贴在她的脸侧,微微发凉。
“恂之哥哥好。”她细声细气地说。
他的手轻轻地拍了几下她的背,声音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哎。”
……
虞幼真再次醒过来,是被空姐叫醒的,说飞机很快就落地了。她应了一声,手腕抵在额头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睡醒之后便感觉到冷意,一路向北,纬度更高,气温便往下走,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格外凛冽一些。她裹紧身上披着的小毯子,摘开眼罩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
他应该早就落地了。
飞机落地,滑行了一段距离,速度减缓后,虞幼真点亮手机屏幕,取消了飞行模式,连接上信号之后,消息霎时间涌了进来。
全是来自温恂之。
他给她打了电话,也发了消息,她手指滑动着,一一查看他发的消息。
他最开始说:
-My cookie can:你最近工作太累了,在家好好休息,乖。
过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复:
-My cookie can:幼真?我听王叔说你已经去机场了?你现在到了吗?
又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回复,他妥协了。
-My cookie can:京城这边有点冷,记得穿厚一点,千万不要冻着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
-My cookie can:我在出口处等你。
是在两个小时之前发的。
她动动手指,回复他:
-Yuyz:我到了。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下一瞬,他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虞幼真接通电话:“喂?”
他低沉而悦耳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幼真,你拿了行李之后就直接出来,我在这儿接你。”
虞幼真握紧手机,应了一声。刚才看到消息之后,她猜想他是并不希望他过来的,他是过来工作的,她对他的工作帮不上什么忙,还很可能会给他添麻烦……好吧,她也确实给他添麻烦了,都这么晚了,他在机场等了她两个小时。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她烦。
……可她真的好想见他。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还是他打破的沉默,他柔声问她:“冷不冷?”
虞幼真老实回答道:“比港城冷。”
他便笑起来。
两人又随便聊了两句,很快挂了电话,她马上就要下飞机,顾不上打电话,反正一会儿也能见到了,没必要一直打电话。
虞幼真下飞机后还要坐摆渡车,外边天寒地冻,还在下雪,这可把她冷得够呛,赶紧一路快跑撞进了机场航站楼才感觉暖和起来,但她也不敢停歇,一路小跑加快走去取行李,生怕耽搁一点时间,让他再多等自己一阵子。
可偏偏这行李运送速度还慢,她等了好一会儿才拿到自己的行李。一拿到行李她就赶忙往外走,过了最后检查的那一道,她加快步伐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张望他的身影。
很快,她便在人群中找到了他。
他就站在出口处等她,穿着整齐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深色的大衣,臂弯上还搭着一件白色的外套。尽管已是深夜,但他看上去依然神采奕奕。
她脚步微顿,刚才在飞机上一直惦记着,一颗心一直悬着,等真正见到了人,那颗心就落了地,但又生出些许羞怯的情愫来。
温恂之一直在关注着出口的人,几乎是她踏出出口的那一瞬间,他便看到了她。
两人目光相接,他疏冷的眉目很快柔和下来,就像高山上的积雪融化了那样,引得周围一直在偷看他的人都红了脸。
虞幼真感觉自己的脸也有点热,她低头将脸埋在围巾里,然后拉着行李箱一路跑到他的面前。她跑得急,停在他面前时还着喘气,她刚想跟他抱怨京城是真的比港城冷好多,然而在下一瞬,她便被拢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两个人的距离被迅速地拉近,他的手扣在她的后脑勺和腰肢上,而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肩窝处,鼻尖抵着他的脖颈,闻到了暖而香的乌木沉香的气息,都是他的味道。
他们贴得太近,近到她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
“终于等到你了。”他说。
他的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很温和,似乎他是对她的到来是感到欣喜,而不是麻烦。
她的手指动了动,没由来的心底生出一股勇气来,她踮起脚,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将红了的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肩窝里。
她也是,终于见到他了。
虞幼真抵达京城的时间比较晚,接到她之后,两人立刻出发去酒店。司机早就等在机场外面,温恂之上前拉开车门,把手挡在车门框上,护着她先上了车,然后自己才上车。
到了车里,虞幼真感觉渐渐暖和了些。从机场的门口出来,迎面而来是凛冽的风,飘扬的雪落在人的头发和衣服上,冷得她裹紧身上的羽绒服。
这是刚才温恂之搭在臂弯里的那件衣服,他担心她衣服穿得不够,会着凉,因此在她落地之前去买了一件厚实的羽绒服给她。
温恂之见她在搓手,便让司机调高车内的温度,然后很自然地将她的手拉过来,轻轻揉了揉她冻僵的手指,如玉般修长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揉搓着她冻得泛红的手。
“是不是被冻坏了?”他问。
她瘪瘪嘴:“已经冻僵了。”
闻言,他轻笑一声,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骨节按捏过去,力道适中,令她僵硬的皮肉重新柔软起来。
他垂着眼,像随口提起那样问了句:“怎么突然来京城了?”
“啊?”她装傻。
“之前没听过你说要来。”他说。
虞幼真的眼睫微微一颤。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想他才要来的。
可是这样近乎告白的话,她羞于启齿,更不敢在情势还没明朗的时候贸贸然说出来——二十多年的时间早就让他们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人之一,他们之间的情谊如此厚重,正因如此,她才格外小心翼翼,不敢轻举妄动。
就像此刻,他一句看似无心的话,她都要在心里想过好几圈,选择一个相对温和保守的答案回答他。
“……我来见你。”
闻言,他为她按捏的手指顿了顿,“是为了我来的?”
虞幼真咬着唇,“……是的。”
她语气微微一停,郑重其事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温恂之。”
“嗯?”他应了一声。
她鼓起勇气,轻声说:“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