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多少钱?”
姜易安话音落地, 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央空调呼呼送着冷气。
张泉青呆滞了片刻, 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您要投吗?”
姜易安摊手, 探身将剧本放在茶几上:“不然呢?”
张泉青非常震惊。
大概是和姜易安的沟通太过于顺利,甚至是说他们还没开始沟通,姜易安仅仅是看完了剧本,就决定要投资他的电影。
他原本以为的, 他需要极尽讨好和各种低声下气地解释以及退让, 的场面都没有出现。
姜易安见他盯着自己愣神:“导演大叔?”
张泉青手指在双方之间略显迟疑地, 来回滑动:“你……我……剧本呢?您觉得有哪里需要修改吗?”
这句话是他问的第二遍。
“没有。”姜易安轻点剧本, 非常认真地回复道, “我觉得你的剧本很好。”
这句话是他看着张泉青的眼睛说的。
导演大叔那双挂着乌黑眼圈, 布满鱼尾纹的双眼在厚重的镜片后显得有些呆滞, 他愣愣望着那双清可见底的浅褐色眼眸。
那里面没有任何敷衍搪塞, 是平静且真挚。
姜易安是真的认可他的剧本, 才要投资他的电影的。
这个意识初一浮现在脑海里,张泉青就不由自主红了眼。
他猛地站起来, 把姜易安吓了一跳。
“谢谢, 谢谢您姜总!”他一弯腰,结结实实给姜易安来了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
姜易安:“……”
“姜总也太难听了, ”姜易安放下交叠的腿, 他站起来,托着导演大叔的胳膊把他扶起来,“你就叫我小姜就行, 没必要搞那么客套。”
他把人按在沙发上, 往他空杯里倒水。
“大叔,你不用这么感恩戴德, 我给你投资也是因为你的剧本好,而且我也是想从你这个本子上赚钱的,这事儿我们算是合作方,双方都是平等的,你不用把自己姿态放得这么低。”
姜易安说:“而且,我也不能说要马上就把投资款给你,我还需要再看看你以前的作品。”
他把话说得很直白:“我现在投的是这个故事,而不是你,如果我不认可你之前拍摄的作品,你的导演风格不吸引我,我就只买故事。”
张泉青连连点头:“可以,您的顾虑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显然没有把姜易安头一句话听进去。
他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简历:“其实我曾经是纪录片导演,只是因为我执意想要拍这个故事,所以才走到今天这个狼狈的地步。”
姜易安微微抬眼,纪录片导演在对画面的把控和表达上非常细腻,这方面倒是不需要担心。
但一个好纪录片的导演,不一定是一个好电影的导演。
他们讲故事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张泉青的履历说不上特别好,但肯定也不差,今年四十九,倒是超出姜易安预料。
“我以为你最多不超过四十。”他说。
张泉青不是娃娃脸,他就是清瘦,长得很有书卷气,其实脸上褶子不少,但并不显老,整体气质与其说是导演,更像是高中数学或者物理老师。
就是一看就长得很理性。
张泉青说:“其实已经奔五了。”
他是导演系硕士,从大学开始就拍摄了不少纪录片,其中一部甚至在国际上获得了纪录片的最高奖项,如果一直在深耕纪录片这条道路,他的成就肯定不菲。
但他却在三十三岁那年选择了转型,拍摄电影,但初次触影的他实在和电影圈有些水土不服,成绩最好的就是一些感情细腻的文艺片。
但这些片子受众很低,而且圈子竞争也大,上一部电影还是他掏空自己积蓄拍的,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在之后就进入了长达几年的空白期,这段时间应该就是一直在为给《第九十九次离婚》拉投资而苦恼。
“你为什么会放弃已有的成就放弃做纪录片导演呢?”姜易安好奇。
张泉青不太好意思:“就是突然有一天拍纪录片的时候,突然就觉得累了。”
纪录片和电影不一样,纪录片的拍摄周期很长,从选题到策划再到最后的成片,有时候一部九十分钟的纪录片,制作周期长达七八年也是常事。
要想拍出一部优秀的纪录片,耗费的时间精力超出常人想象。
不仅是导演,也经常会有纪录片摄影因为陷入倦怠期而暂停工作短期休整个几年。
张泉青就是在调整的过程中,接触上了电影,一开始只是想拍着玩玩,但当他站在监视器后,看到演员将一个个虚拟的或者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搬上舞台时,他又觉得电影导演也挺有意思的。
和纪录片去捕捉自然,又不能干涉自然法则不一样,电影像五光十色的万花筒,什么都有可能在镜头下发生。
所以他一时头脑发热就转行了,然后转行之后他发现,还是纪录片拍摄更简单。
没有电影筹备期这么多隐形的规则。
因为纪录片是有一部分特定的受众,和出品方的。
所以在拍摄纪录片的过程中,他从没为拉投资这种事头疼过。
拍电影倒是一点一点将他磨圆了。
“那你就没想过再回去拍纪录片?”姜易安问。
张泉青说:“我离开那个圈子太久了,现在并不好回去,而且我也有想讲的故事。”
他留下来就是执著,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著。
如果没有遇到姜易安,这部电影最后胎死腹中,他可能就会彻底离开导演这个行业,做一个世界上万千普通人里的一个。
有句话说,一个人十三四岁时年少无知,扣下扳机也无人伤亡,却最终打中了三十岁或者更老的自己。
人的一生,就是有因有果,张泉青在二十年前偶然做的决定,让他之后的二十年人生都走向了另外一条路。
他虽然偶尔午夜梦回想起来会有些遗憾,因为年轻时的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但后悔却不算怎么后悔。
因为在当下,那或许就是对当时的他来说,最正确的决定。
毕竟每个决定都是薛定谔的猫,他也不能百分百保证说,继续做纪录片导演他就能突破自己,拍出更好的纪录片。
他也有可能,永远都无法突破二十几岁那个才华横溢的自己。
说不上是有颗赤子之心,但张泉青虽然被生活磋磨,却一直活得通透。
姜易安笑笑:“所以,大叔你这边的预算是多少?”
张泉青一边沉默喝水,一边悄悄打量姜易安,他放下水杯:“一……八、八百万?”
他说完见姜易安没表示,连忙说:“如果太多了的话,五百万也行。我可以一分钱都不要。”
拍摄一部电影,导演也是有薪酬的。
《第九十九次离婚》这个片子,所涉及的场景本来也不多,有一多半都是在家,剩的就是学校街边以及养老院,包括角色也不多。
基本上就是个小成本的电影,如果导演不要钱,那么演员只要不找那种几千万片酬的流量演员,五百万也能拍。
就是需要勒紧裤腰带,能节省的地方就节省点。
姜易安:“之前的投资方也是花五百万就把你的剧本改得稀烂?”
张泉青尴尬一笑,低头喝水。
“你不需要这么为我省钱,我不想因为资金而降低最后的出品质量。”姜易安直言,“我给你投一千万。”
张泉青瞪眼:“一千万?”
“对,”姜易安点头,“但我也有要求。”
张泉青立刻:“您说。”
姜易安:“《第九十九次离婚》,冲一下明年的电影节没问题吧?”
张泉青:“????”
一瞬间张泉青都顾不上紧张了。
哪有啥都还没开始,就想冲奖的?
“没有吗?”姜易安一笑,靠回沙发,“当然有,很多电影制作之初就是奔着拿奖去的。”
为了拿奖,或者拿上提名,都会特意打磨往某个想要获取的奖项上靠。
张泉青问:“你想要什么奖?”
姜易安咧嘴一笑:“当然是越多越好了,最佳剧情、最佳音乐、最佳剪辑、最佳男女主……等等。”
张泉青:“?”
姜易安说:“你这故事好好拍,肯定能行。”
张泉青当然不觉得自己这个小故事能拿到什么奖,但他还是因为姜易安的话而心口发热,是因为姜易安的肯定让他拾回了一些自信。
于是他问:“那演员的话,您这边推荐的人吗?”
张泉青用词委婉,他问姜易安有没有推荐的人。
但其实就是问姜易安要塞什么人。
因为这部电影,戏份最多的角色就是男主,甚至对男演员的演技要求也不低。
特别是后期他要饰演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的老年。
年纪跨度六十岁,对年轻演员的考验很大。
如果男演员因为阅历和演技不足,无法出演这一段的话,可能会启用老年演员,但从故事的完整性出发,那是下策。
那一瞬间,张泉青脑子里已经转过了数个,姜易安要捧的男演员如果演技不足,他要怎么办的想法。
但事实是他多虑了,尧润目前连演员部都还没成立。
于是姜易安当机立断,要成立一个演员部。
娱乐经纪公司嘛,当然要影视歌三栖啦。
不过他也没有想着说去找已经小有名气的演员,姜易安想全部启用新人,一方面是这些新人还没被娱乐圈这个染缸浸染过,他们会更珍惜每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另一方面是新人成本低。
他投资一千万,要想最终的成片好,能划给演员的片酬就不多,几百万,想从那些人气演技都一般的演员里淘出一块金子,比直接去电影学院抓新人更费劲。
而且新人,他可以直接签进尧润。
最后的受益方,不还是他姜易安吗。
张泉青是编剧加导演,什么样的人最适合,没人比他更清楚,演员这方面,只要片酬合理,姜易安都不会插手他的选择。
他真的就是纯粹的投钱,然后一切都放手交给导演大叔。
张泉青被他的操作和态度惊到了:“你这么相信我吗?”
姜易安:“你想拍好这个电影吗?”
张泉青点头。
姜易安:“你想靠这个电影翻身吗?”
张泉青迟疑了。
姜易安:“嗯?”
张泉青:“没想那么多。”
姜易安:“那你现在想想,反正我投了钱,我是奔着回报去的。”
“谁一天闲着没事,把那钱丢水里就图听个响吗?”他抱胸。
张泉青无法反驳,但他实在没有办法说出那种,他要靠这部电影翻身的话。
他没那个信心。
但他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我只希望,这部电影之后我还能继续拍电影,我不想转行,除了拍电影我什么也不会。”
姜易安凑过去“纪录片也不会拍了?”
张泉青:“……”
姜易安好奇歪头:“你没有把你这些年的失意经历拍出来?”
张泉青:“……”
姜易安:“你沉默了。”
张泉青:“我确实改不掉纪录片导演的习惯,从我接触上电影的时候,我就开始给我自己拍摄了。”
“不过,您怎么知道呢?”张泉青好奇。
对面的姜易安不过是个二十开头的年轻人,但他看事物的眼光,比他这个五十岁的人还要犀利。
他在投身电影一行后,一直在记录自己这些年的经历这件事,目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姜易安笑着喝了口茶:“因为你先是纪录片导演,才是电影导演啊。”
张泉青狠狠一震。
到现在,身边人说得最多的就是惋惜他当初放弃前途一片大好的纪录片事业,感叹他做错了选择,提起纪录片都是指代他的曾经,但他何曾不是在用这二十年,去拍摄一部不知道结局的纪录片呢。
属于纪录片导演的习惯深入骨髓,但他自己都快忘了,他还是个纪录片导演。
是正在进行时,而不是过去式的纪录片导演。
“是啊,”张泉青脸上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他看着姜易安,“我这长达二十年的纪录片,是一路走低还是峰回路转,就看这一回了。”
姜易安说:“到时候你这纪录片上映,也算我投一份。”
张泉青点头:“当然。”
不管《第九十九次离婚》这部电影能不能成功,遇到姜易安,对张泉青来说,就是山穷水尽后的柳暗花明。
他双手捧着水杯,踌躇地转了转杯子,还是下了决心。
张泉青对姜易安道:“男主这方面,我其实已经有一个人选。他这个故事的灵感也是来自于他。”
他推荐给姜易安的人叫安黎,是一个百科上都搜不到资料,但参演作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资深龙套演员。
甚至张泉青独自努力扒拉了很久,才从一部电视剧里,翻出安黎的出演片段。
他演一个用一支长枪,独守城门誓不投降,最后没有等来主角团救援的小士兵。
他的铠甲浸满血渍,正正直直站在城门前,随着被破开的城门直挺挺往后倒下。
小士兵身前射满箭矢,门外战火缭绕,身后一片空城,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镜头在他那张睁着双眼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奔驰而来的敌军马蹄一脚踏碎了他身上的铠甲。
就这么一个怼脸的镜头,姜易安却看到了他那双眼睛里,誓死不屈的忠诚,和没有守护住身后城民的悲哀和痛楚。
确实挺会演的。
而且他那双眼睛很亮。
虽然脸上几乎被血渍糊得看不清面容,但他身高体长,又有那么一双晶亮的眼睛,应该也不丑。
再加上这演技,没道理永远都在跑龙套当群演。
张泉青对此倒是知道点:“好像是因为他入行的时候把一个老总打了。”
姜易安:“?”
张泉青也不知道该不该给姜易安说,因为从身份上来说,他才是和那些老总们同一个阵营的资方。
但他顶不住小姜眼里的探究,说:“因为对方要包他。”
姜易安懂了。
小演员刚入行,长得有点姿色又没背景但脾气硬。
得罪大老板后,不管演技再好,都再也混不出头。
但他既没有向资本屈服,也没有离开这个行业。
还有点意思。
姜易安对他挺有兴趣。
他问张泉青:“你看他什么时候有空,帮我越出来见一见?”
张泉青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安黎那边是上零工,哪里剧组要人就去哪里,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影视城,空闲时间也有,张泉青把见面时间约在了第二天。
姜易安带着张媛媛去了影视城。
孙亦帆的节目还没播,他基本都在公司抠脚,就算等节目播出,张媛媛在处理他的工作之余,再带一个艺人也绰绰有余。
她在路上已经看了安黎的资料,觉得他埋没到现在也挺可惜的。
姜易安:“是吧。”
两人直奔约好的咖啡厅,咖啡厅就在影视城外,八月初的影视城,阳光无比灼人。
光是从下车到进入咖啡厅之间的几步路,就感觉人都要被滚滚热气给烘化了。
咖啡厅门口风铃轻撞,柜台后的服务员甜甜地道了声欢迎。
就连常年保温杯的姜易安在盛夏也不喝温水了,张媛媛给自己点了杯冰咖啡,又帮他要了杯温水。
两人找了个庇荫处,坐了没多久,安黎就来了。
他来之前还害怕自己找不到要见的人,但一推开门看见坐在一旁的姜易安,就知道是他了。
因为和他联系的那位经纪人说,整个咖啡馆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们老板。
他肯定能一眼就看到。
事实证明她说的没错。
他向姜易安和张媛媛走过去,张媛媛冲他挥手,一边招呼一边对姜易安说:“哇,是个帅哥耶。”
姜易安转头,安黎应该是刚下工,虽然换了衣服但没卸妆,脸侧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一条狰狞的伤疤横跨过他鼻梁,给他那张脸平添了几分粗矿的豪气。
他的长相是那种,三庭五眼都很标准的帅气,硬要挑缺点的话,就是他这种少了一丝特点的帅,让他那张脸看起来有些无聊,没有吸引力。
类似于知道他帅,但看过一眼之后除了帅这个形容词,对他那张脸不会再有更多的印象。
但作为演员来说,这种缺少记忆点的脸,反而更方便观众入戏,可塑性很强。
他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安黎。”
“要喝什么吗?”姜易安问。
“咖啡就好。”安黎不卑不亢,他大概知道姜易安的来意,也带了自己的简历过来,但并没有因为跑了七八年的龙套,在面对姜易安这种大老板时,就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
姜易安对此,很满意。
张媛媛招手叫服务员点单。
“现在有公司吗?”他们单刀直入,并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安黎摇头:“去年到期之后就没有再续约了。”
安黎是科班生,大二那年签了公司,结果第一部戏就因为得罪人被雪藏了,他只能一边读书一边跑龙套,但从没想过放过演员这个职业。
姜易安对此好奇:“为什么非要当演员呢?这些年被埋没,就没后悔过?”
“虽然这样说很土,但我真的喜欢演戏。”安黎说,“演员可以体验很多不同的人生,当我披上铠甲的时候,我就是那个冲锋陷阵保家卫国的小士兵,我可以穿越带几千年前去体验他们的生活和心情,这些只有做演员才能体会得到。”
“至于埋没,我并不觉得我自己被埋没,即使是出场就死的炮灰,在我这里他也是有血有肉的角色,我会想他们在做这些行动的时候在想什么?敢死队就真的一点都不怕死吗?出任务前会不会给他最爱的人,妻子或者女儿还是母亲留下什么?我不觉得角色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这些炮灰和配角,光有主角也没有办法拍出一步完整的剧。”
姜易安:“你就像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似的,答案这么标准?”
安黎也没掩饰:“张大哥又告诉过我你的来意,我觉得你在了解过我的资料后应该会想问这些,我虽然是事先打了草稿,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姜易安笑笑,安黎性格直接有事说事,怪不得能做出打金主这种事。
他看着不像是毫不讲理的人,估计是那个金主做了什么越轨的举动。
服务员端上咖啡,还有一份姜易安点的千层。
他捏着小勺问张媛媛:“媛媛你觉得呢?”
不管是从外形还是演技,张媛媛都觉得安黎不错,签倒是可以签,但她老板除了方甄之后,怎么就没签过另外稍微有点名气的艺人呢。
但她至少不会当着安黎的面问。
姜易安直接递上合同:“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安黎惊讶:“这么快?”
他舔了下唇边的奶油:“不然呢,签个演员能要多久?”
“或者,你还要再考虑下?”姜易安问,“你现在不都是只有群演或者特约的工作吗?你签了我们公司,就能出演张导的电影,他说那个故事灵感还是从你这儿来的,你不想演?”
“第九十九次离婚?”
“嗯哼。”
“我演什么?”
“张导没跟你说吗,他推荐你出演男主角。”
“我吗?”
“难道是我吗?”
“……”
安黎翻开合同:“他确实没告诉我。”
他甚至没告诉安黎他拉到了投资,只是说有个经纪公司对他有些兴趣,想和他聊聊。
但安黎大概能猜到张泉青的用心,他怕如果提前告诉了他这件事,如果他们俩最后没有聊好,反而打击到他。
虽然在姜易安面前说得铿锵有力的,但是谁会拒绝摆在面前的机会呢?
他也不想做一辈子龙套。
安黎捏着笔,正准备签字时又一顿:“你们公司,不会要求艺人陪酒一类的吧?”
张媛媛摇头:“绝对不会。”
“甚至,有那种歪心思的艺人,我都不欢迎。”姜易安说,“合同上有写,我们不着急,你还是先仔细看看。”
如姜易安所言,尧润的合同上有特别著名,如果乙方瞒着甲方通过任何不正当的交易获取资源,一经发现立刻解除合作关系。
安黎这才放心。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落笔签字。
张媛媛笑:“我以后就是你的经纪人,多多关照。”
安黎握上她的手:“麻烦了。”
“行,那后续你的工作媛媛这边会和你对接的。”姜易安放下勺子,“那今天就这样,我们还得赶回公司,需要送你吗?”
安黎摇头:“离婚大概什么时候开拍呢?”
“还没定,但开拍前的时间应该够你先把你手上的这些群演工作处理完。”姜易安说。
安黎稍有诧异,他问这个问题,确实也是有这些原遖鳯獨傢因在里面的。
姜易安笑笑,露出尖尖虎牙:“那就之后公司见。”
-
第二天,姜易安准备要飞往国外去面试练习生了。
他这次的目的地一共是四个国家,大概要在国外呆半个月,飞机是下午,先去A国,从沪城直飞要十几个小时。
姜易安昨晚东西收了一半,今早起来继续收拾。
他一边来来回回在屋里走,一边戴着蓝牙耳机和杨卿宇打电话:“兰花叶子上喷了水得擦干净,然后土保持湿润就好了,不能浇太多,但绝对不能干。”
他一早叫了个同城快送,把兰花给他送到公司去。
在他出差期间,照顾楼先生寒兰的重任,就被他委托给了杨卿宇。
电话那边的杨卿宇开门进了他办公室,看到他特地远离落地窗,放在休息区茶几上的兰花,笑着拨弄了两下兰花的叶片。
旁边什么小喷壶,小毛巾一应俱全。
姜易安说:“楼先生插了根木棍在里面,你每次浇水前可以先拔出来看一下,夏天天气热,干得很快。”
“然后你插回去的时候,”他强调,“记得要按他原来的位置插回去,避免伤到兰花的根。”
“好,我知道了。”杨卿宇应道。
姜易安想了想:“我那办公室下午向阳,虽然窗帘都放着,但下午应该挺热的,太热了你就给它开开空调。”
杨卿宇:“我直接放到艺人经纪部办公室得了。”
“也行,”姜易安说,“那你得给其他人都说一下。”
“知道了,”杨卿宇抱着兰花出了他办公室,笑道,“会把你的宝贝兰花照顾好的,你放心吧。”
“那是楼先生的宝贝兰花。”姜易安纠正。
“好,会把楼先生的宝贝兰花照顾好的,等你回来它一根叶子都不会少,行了吧?”
“我录音了。”姜易安放心了。
杨卿宇失笑,叮嘱他自己路上小心,让他落地报个平安。
两人结束通话没多久,姜易安的助理就来接他了。
飞机上,助理把这次面试者的资料整理好传给了姜易安。
尧润在国外是没有办公场地的,但在姜易安去之前,楚溪已经先过去准备了,他们和国外合作的工作室租借了一间舞蹈室,用来面试。
面试三天,从后天早上十点开始,每天下午五点结束。
一方面是尧润是华国公司,一方面是爱豆文化在亚洲更盛行,就算是其他国籍,但面试者也多是亚洲面孔或者混血。
姜易安快速地将面试者的资料浏览完,对她们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他除了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没有闲下来。
飞机落地后,他和助理前后走出机场。
一辆超跑停在出口外,姜澄抱臂开着车门,戴着一副墨镜装酷。
他隔老远就看到姜易安,摘了墨镜和他打招呼:“嘿,bro!”
姜澄展臂等着他亲爱的弟弟投入他的怀抱。
姜易安直接拂开他的胳膊,坐进副驾。
助理带着他们两人的行李,上了另外一辆商务车。
姜澄啧了下,叉腰站在车边,不爽:“姜小安,怎么回事呢,就这样对你哥哥的?”
姜易安从下而上望着他,曲臂抱了下自己的肩膀,然后一秒放下手变脸:“赶紧走吧,你这花孔雀,搔首弄姿给谁看呢。”
他熟门熟路在车上掏出一副姜澄的墨镜,架自己鼻梁上,巴掌大的小脸就剩一个小尖下巴在外面。
“姜澄同志,您弟弟真的很累,能快点送我去酒店倒时差吗?”
虽然半天时间也倒不了什么时差就是了。
“行,谁让我是哥哥呢。”姜澄坐进驾驶位,“哥哥就是任劳任怨当司机,一心只为弟弟好。”
姜易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闻言:“我可没让你来,你自己要来的。”
“我上赶着给您当司机,行了吧,小姜同学。”姜澄一脚油门,跑车轰鸣而出。
阳光下,姜易安一头长出来不少的银发随风乱舞,熠熠烁烁。
姜澄瞟了一眼:“你发根都长出来了,看着不难受吗?”
姜易安:“没时间去染。”
这话姜澄也就随口一提,转眼就换了话题:“对了,你生日不要到了吗,二十岁了,有什么想要没?”
姜易安:“想要睡觉。”
姜澄轻哼:“以为我听不出来,想要我闭嘴是吧?”
姜易安:“知我者,三哥也。”
“我偏不,”姜澄又开始犯贱,“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能拿你怎么样呀?我只能这样。”姜易安全程没睁眼,对他竖起不雅的中指。
“好孩子怎么动不动就竖中指呢?”姜澄给他按回去,“小心我回去给咱妈告状。”
姜易安用另一只手沉默地回答了他。
姜澄问姜易安要不要去他车队玩玩,姜易安拒绝:“不要,我要回酒店。”
“你变了,你不是小时候那个缠着我要玩车车的小小姜了。”
“没错,我成熟了。”
A国人口比华国少,街上车也少,姜澄的跑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竟然比姜易安的助理还要早到一步。
礼宾员上前替他们拉开车门,从姜澄手里接过钥匙去帮他泊车。
门童推开门,请他们进去。
酒店大堂金碧辉煌,水晶吊灯倾泻而下,都好似染上了一层黄橙橙的琉璃光斑。
两人办好入住手续,等在电梯口。
姜易安哈欠连天。
“看把你给困的。”姜澄嫌弃地给他抹了下眼角的生理泪花,无语,“你在飞机上没睡吗?”
“睡不好。”姜易安说。
虽然头等舱套房很宽敞,但再宽敞也是在飞机上,姜易安又不习惯带耳塞,噪音大,长途飞行身体和脑子都很疲惫,没休息好是肯定的。
姜澄抓篮球一样,使劲胡噜了一把他脑袋。
姜易安不得不睁眼揍他。
电梯到达,里面站了人,姜易安没急着上,先对姜澄发了顿脾气,龇着一排小牙:“烦死了你!”
“姜!”
熟悉的声音让姜易安转头。
率先对上了楼明宴的目光。
他迈出轿厢,正要说话,旁边人激动开口:“你来A国怎么也不给我说一声?你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
姜易安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乔尔:“你确定我没有告诉你?”
乔尔:“?”
姜易安:“你要不点开对话框看看?”
乔尔半信半疑掏出手机。
姜易安才转向楼明宴。
两人目光相触,便都不由笑开,姜易安眉梢笑意很深:“楼先生,虽然我人在这儿,但你的兰花我已经交代好了,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