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顶着漆黑的夜空沿着马路逆向走了好久,走了好久都没有遇到一辆出租车。过往的私家车此时也带着一些嘲讽的味道,陪着时间潇洒的与我擦肩而过。我一边不停地给正在通话中的梦奇打电话,一边无声的继续朝着医院的方向在马路上逆行。
我只想快点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可好端端的怎么会住院。我想快一点知道他的消息,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开始后悔自己在电影放映前关掉了手机,我开始后悔一个人故作冷清,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也想知道牧野到底去没去。
“师傅,快!去中心医院!”
“好嘞!”司机师傅操着浓浓的东北口音应了声后很爽快地掉了个头。
“小伙儿,粗撒四儿了?这家瞧把你急的。”东北师傅麻利地挂上了三档,摸摸锃亮的头冲我笑。
“我弟突然住院了,师傅麻烦你能快点么。这路不限速我记得。”
“唉呀妈呀住院啊。这家可了不滴,那快溜的。”
我能感觉到离合器被踩了一下,我也能感觉到车子挂到了四档。就像我能感觉到一股黑暗粘稠的力量强行地打开了我的胸腔,然后把焦急和忧虑灌了进去。
“谢谢你师傅。”我扔给东北师傅一张蓝色毛爷爷然后夺门而出。
“哎!小伙儿,要十三!”
我尴尬地一转身,那师傅冲我笑笑然后摆摆手说,“算了!你老弟可得好好的!”
我狠狠的点了下头。
“谢谢你师傅。”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径直朝住院部跑去,一边跑一边继续不停的拨打正在通话中的梦奇的电话。
“喂?!我去!你终于开机了!”
“我去!你终于打完电话了!在哪个病房?出什么事了?怎么搞的?生病还是怎么的?牧野去了么?”
“十一楼8号房间,速度速度来。”
我瞥了一眼到达十五楼依然往上升的电梯,心里一横,侧身跑进安全通道一步三阶地往十一楼爬。医院的声控灯好多已经坏了,我在漆黑恐怖的楼梯道里像一个即将解脱的鬼魅一样拼命的向上爬,好像地狱的出口就在那里,只要我再快一点爬,不要被后面追着的黑暗吞噬。
在我即将推开8号房间门的时候,电话响起来了。手机屏上赫然显示着一个冰冷的名字。“牧野”。
“喂,牧野,你在哪。”
“在家。”
“许可住院了,你过来看看吧。虽然我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正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撑着拐杖脚上打着石膏的大叔一瘸一拐地进了厕所。
“我知道,你们好好照顾他。明天我再去。”然后不由分说的把电话挂了。
心里一阵冰凉。我觉得牧野与我们三个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心,甚至开始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心。我推开门,看到靠在床边站着的梦奇和正在给许可削苹果的许可妈妈还有躺在床上小腿打着石膏,脸上挂着新伤和旧伤的许可。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眼泪止不住的滑了下来。
“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搞的……”
梦奇迎了上来把我拉出门后转身把门带上轻轻跟我说:“打架。”
“怎么回事!”
“今晚我和许可晚上吃完烧烤去游泳来,然后游的很开心。后来碰上额…白羽琪了,还有白羽琪现在好着的那个人。还有温暖。”
“温暖也跟白羽琪在一块?”又是白羽琪。
“许可看到温暖本来想游上去给她个惊喜,结果发现白羽琪她对象在跟温暖闹,还很亲密。”
“那白羽琪不可能不吃醋。”
“白羽琪好像当时去上厕所了。”
“然后呢?”
“然后许可气不过,就上去给了那男的一拳。”
“那也不至于把腿弄成这样。”
“然后那男的要上岸单挑。我看形势不大对就赶紧往那边游,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男的耍阴趁着许可还一条腿刚上岸的时候在水里拉了他小腿一下,然后他整个腿就硬生生的磕在大理石台子上了。”
指甲把手心刺出来了血,可拳头依然固执的越捏越紧。
“那个男的叫什么。”
“叫张于。”
“那温暖呢?她什么都没做?”
“温暖吓哭了,一直在那哭,她个小女孩也拦不住。”
“然后呢?”
“然后张于他家长过来出的医药费还有住院费什么的,赔了点钱。刚走不一会儿。”
“行了,我知道了。咱进去吧。”
我一步一步的走到许可跟前,看着同样在看着我一声不吭的他,停了片刻,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姐,我好难受。”
“怎么了?别哭啊。怎么了这是。”
“今天我看见许可了。”
“看见许可不是好事么,怎么了?”
“他出事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别哭,慢慢说。”
同样的镜头同样的情节又被说了一遍。温玮嘉在电话这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她觉得这事来的太突然。温暖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男孩子的心里会因为什么而吃醋因为什么而嫉妒。他们敏感什么,在乎什么温暖全都不了解。恋爱后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她也不清楚。这不怪他。温玮嘉努力的回想当初她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的时候自己是怎么做的,可是想着想着她自己也开始难过和失落。于是两个人抱着电话无声了好久。
一觉醒来,我拍了拍跟我一样在许可床边趴着睡了一夜的梦奇,叫他起来陪我出去吃早餐。梦奇挣扎而小声的撑起身体,看了看我又寻找什么似的环视了下病房,揉了揉眼睛说:“不用去,许可他妈一会儿给咱带饭。”
“你也好意思吃啊。”
“那总比浪费强,是吧。”
“服了你了。”我解锁手机,发现一条来自花樱子的未读信息。
“到家了么?”
我恍惚地给她回了句“到家了。”然后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又补回了一条“昨天晚上十点半到的。”
“哟?新欢?”梦奇凑过来瞟了一眼,很轻挑的来了句“小美女?”
“去你的。是温玮嘉的朋友,昨天才认识的。不熟。”
“好吧,好看么好看么?”
“还行。”
“小昆哥说还行的女生一定很不错。”
“看到许可的腿了么?”我微笑着向他挑挑眉毛。
“那啥,今天天气不错。”
许可妈妈煲了一锅猪蹄粥送了过来,我接过保温锅给刚睡醒的许可舀了一碗,示意他趁热喝。然后又舀了一碗给许可妈妈,结果被告知她吃过才来的。我看了一眼正在搓手准备说谢谢的梦奇,轻轻的对他说,“不客气,要吃自己盛。这碗是我的。”
梦奇趁着许可妈妈把保温锅送回家的时候问许可打算怎么办,许可弹了弹手指头云淡风轻地反问“什么怎么办?”
“温暖啊。”
“就那样呗。”
“我去这不像你作风。往常你早就把人家踹了,怎么这次这么淡然。这不科学。”
“她没谈过恋爱。不懂嘛。”我看到许可用那招牌的治愈系阳光笑容心里也跟着暖暖的。
“够劲儿,那她也不知道昨天给你个短信。”
“给了。我妈在,我删了。”
“那也不知道给你个电话。”
“她知道我妈在,不敢打。”
“那…….”
“那你妹啊。”
“你赢了。真的。”
我不说话,光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笑。不知为什么,我这时又突然想起了牧野。这样的小开心往往都是四个人一起分享的,如今却成了三个人孤饮残羹,这难免让我觉得有点凄凉。喷消毒水的护士轻轻地敲了敲门,然后压着小杠把有节奏的往地上喷洒。我打开窗户,清爽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给今天早上的心情打了个7分。
但是张于这个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我和梦奇告别了许可,去了一家奶茶屋休息。借着wifi用手机QQ,微信,米聊等各种工具打听那个叫张于的人,重点是打听张于的住址。三杯洛神茶下肚,终于有了结果:梦奇的前女友的同桌的朋友的闺蜜曾经跟张于好过,而且现在关系不好。他抬起头向我挑挑眉毛,用“看我厉害吧”的表情看着我,我对他竖了竖大拇指让他继续。
奶茶屋的音响里放着“棉花糖”,歌听着让人心情好。梦奇也一边低头“查找“一边跟着旋律哼出了声。
“查~到~咯~。”梦奇“pia”的一声把手机丢在桌子上,眉飞色舞的冲我唱着“你就是我心中的棉花糖~甜蜜的梦想。我去,昆子,我看到棉花糖了!”
我被梦奇从嬉皮笑脸一下子变为轻叹的表情戳了一下,于是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朝身后看去。
“这么巧。”
“是啊,很巧,昨晚给你短信你也没回。”
“那你今天早上一定没有看手机。”
我往里挪了挪,给“棉花糖”腾出了一个座位。梦奇惊异的看着眼前的“棉花糖”,强忍着激动说:“你们认识?”
“她就是花樱子。温玮嘉的朋友。”
“你好。”花樱子歪歪头给了梦奇一个很迷人的微笑。
“你好你好,叫我梦奇就好了。”从梦奇的表情上我明显感觉到他已经沦陷了。
“是不是得一会儿请我吃糖?”我提醒着梦奇。
“什么糖?”
“棉花糖啊。”
“啊啊啊啊,请请请。这都不是事。”
花樱子起身问我们喝什么,我看了一眼桌子上六个空杯子,用“谢谢,不用了”的表情告诉她这些都是我们喝的。她惊了一下,“你们俩喝这么多了?”
“是啊。”
花樱子去吧台点完东西重新坐了回来,问我们一会儿干嘛去。
“我俩一会儿有点事,你呢?自己出来的么?”
“哦,我在这等我一个朋友,她还得再等一会儿才来。”
“男朋友?”梦奇突兀的插话进来。花樱子摇摇头说,“是女生。”
我用“糗了吧”的表情撇了一眼梦奇,他回给我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那我们还有事,先走了。你玩的时候注意安全,”
“嗯,好的。你俩慢点。”
我拖着在那依依不舍地跟花樱子“拜拜”的梦奇往门口走,那种感觉像极了Q版的流川枫拖着正在向赤木晴子打招呼的樱木花道往篮球场走的镜头。
“我去!雅典娜啊!”
这是梦奇出了奶茶店的第一句话。
“女神啊!”
这是梦奇出了奶茶店的第二句话。
然后梦奇从出奶茶店到张于家楼下没再说话。
“别花痴了,按门铃。”
“然后?”
“然后跟预想好的那么做。”我从地上随便捡了一根断了一半的拖布棍拿在手中晃晃,让梦奇行动。
单元门铃响了。没人接。单元门铃响了。没人接。单元门铃响了。没人接。
“该死,今天周六,不应该没人啊!至少父母也应该在家啊!这不科学啊!”梦奇狠狠地锤一拳单元门。
“也许家长加班也说不一定。”
计划往往不如变化快。梦奇在出租车上一个劲的吐槽今天倒霉。吐来吐去也没听出哪里倒霉。我让他想想他的棉花糖,他一听“棉花糖”三个字立刻变成另外一个人,然后蹭蹭我的胳膊说“把她电话给我吧。”
“自己要。”
“可是没机会了。”
“谁让你刚才不把握的。”
“太不够意思了。”
“就算给你你也不好意思跟人发短信。”
“这不可能,我是谁啊。”
我忘了梦奇不是一般人,于是没脾气的扔给他手机让他自己找。他就像蚊子见了血一般贪婪的把弄着我的手机,一边把弄一边哼着棉花糖。就这样,梦奇唱着棉花糖下的车,唱着棉花糖发着短信,唱着棉花糖上的电梯,唱着棉花糖告诉我花樱子给他回短信了。
“回的什么?”
“回的‘哦,好的。’”
然后继续唱着棉花糖穿越走廊,唱着棉花糖推开病房的门。我们发现病房里又多了个病人,两条腿都打着石膏,比许可还惨。
“有人跟许可做伴了。”我开玩笑的跟梦奇耳语。
“那个人就是张于。”梦奇的音色一下子从棉花糖上收了回来。
“什么!真假!”
“真的。”
门又被推开了,一股熟悉而又冰凉的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然后随着身躯不紧不慢的流淌到张于的床边。
“住院手续给你办好了,医药费也给你出了,还有这些钱,“冰冷的雕像从皮包里抽出三叠红钞傲慢的俯下身子把钱甩在张于脸上“拿去报个班,学学怎么在社会上混。”然后直起身子凌人地说,
“不够再要。”
这个人是牧野。
(大家情人节快乐哦~没情人的也快乐~小亚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