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伊莱漂浮在半空中,身体的轴心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蓝色微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瞳孔映出光幕的形状。

  系统并不能做到把所有纸张扫描后投影在他的眼前,也不能展开纸团或者把交叠的纸张挪开,于是他能看到的内容大多都是碎片化的,东一句西一句,需要他自己去拼凑猜测,速度不算快。

  光团漂浮在他的旁边,勤勤恳恳地当记事本,伊莱口述理出来的东西,它很快就记录上去。抽卡系统竟然有这样的妙用,看来还是主神空间的限制制约了系统的发挥。

  这个时候“记事本”上已经记录了很多东西了,基本上能够串联出这名主教的手稿具体要表达什么内容。

  他的确在针对这场大雪做出应对方案,不过并没有着重于如何在这场大雪中拯救更多的人,它要去解决的问题大约是——如何在保留实力的前提下利用这场大雪排除异己。

  这是伊莱总结过后的说法,紫衣主教的文学功底不错,当然不会这么直白,而是字里行间都冠冕堂皇。明明是想借机摧毁弗朗西斯却被大雪阻碍,非要说成神明大人的宽恕;明明是要趁机清理附近的幻想种,非要说成是清扫会对大陆带来伤害的“异端”。

  教廷中某些人生在这个世界实在是屈才,或许序号九八七世界某些岗位更适合他们发挥自己的长处——比如某个国家的对外发言人、掌控在某个势力之下的媒体。

  伊莱闭了闭眼睛,揉揉太阳穴,他已经把手稿上所有能够看见的字迹分辨完了,明里暗里提到弗朗西斯的部分他都直接忽略,倒是其中一个短促的句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出逃的妖精将成为导火索。”

  南部丘陵妖精聚集地被摧毁之后,出逃的妖精悉数前往弗朗西斯,大雪降下之前就已经定居在尤欧山脉,他们会成为什么导火索?

  伊莱不知道,写着这个句子的纸张被压在一叠纸下面,只露出一个角,就只有这一句话,而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最重要的的一句话。

  “还是要回到身体里才行……”

  至少现在他就能去把所有手稿拿过来看了。

  光屏折叠消失,伊莱把视线投向被黑纱蒙着的身体。

  忽然,系统的机械音响起:[暗夜精灵艾萨克进入房间。]

  艾萨克的事情做完了?

  这个房间不大,但艾萨克过了一段时间才出现在伊莱的视野里,看上去和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手里多了一个药剂瓶子。

  半精灵半跪在地面上,抬手揭起蒙在人类青年身上的黑纱,露出苍白的面容和黯淡的银色头发,唇角下巴上的血液成为最后的亮色。伊莱被吓了一跳,飘到艾萨克的侧后方,弯下腰仔仔细细地观察自己的身体,看了好一会儿,迟疑道:“我怎么觉得我像具尸体?”

  系统给出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回答:[宿主的主要器官依旧在运转。]

  主要器官在运转,这种运转正常吗?那不那么主要的器官呢?伊莱垂着眼睛,越过艾萨克摸了摸自己的头,想:他真的还能等到艾萨克抓住那一线生机吗?

  艾萨克打开药剂瓶子的瓶塞,环着人类青年的肩膀、手捏着对方的下颌,青年唇缝刚刚张开就涌出一口血,他抬手用自己的袖子擦了个七七八八,快速把瓶子里的药剂喂进了对方嘴里。意识丧失的时候人类是没办法做出吞咽行为的,然而那些透明的液体很顺畅地进入了人类青年的喉咙。

  伊莱歪了歪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灰败的脸色变得好一点了。

  药剂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圣水?

  艾萨克收起瓶子,等待了一会儿,见有效,眼中的沉凝一松。他重新拿出一张手帕,看样子应该是属于某个修女的,折了两叠,和之前垫着伊莱额角的手帕重在一起,重新让伊莱靠着书架。

  那扇门还需要一些魔力才能够打开,他没有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黑纱一盖,起身离开。伊莱在艾萨克转头的那一刹那看见了他耳后的喷射状血迹,那显然不属于艾萨克。

  伊莱的脑海里出现在了在卡牌加持下看清楚的、风雪中的修女与十字骑士。

  [暗夜精灵艾萨克离开房间。]

  艾萨克和他们对上了?

  这就有点不妙了,艾萨克再强大,面对大量敌人也要独木难支,更何况这些敌人里面还有可能存在着与艾萨克的实力不相上下的。伊莱轻轻叹了口气,想:还是不能坐以待毙,要想办法自救才行。

  可是问题是他就是一个灵魂体,要如何自救呢……

  伊莱转过头,代表着系统的光团正漂浮在他的肩膀上方。

  伊莱对抽卡系统的依赖并不算深,他习惯准备多个预案,抽卡向来不在第一优先级。种种因素叠加,以至于他没有在陷入危险的第一时间就动用那些抽数——举个例子,就算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在艾萨克有可能把他救回来的这个前提下,他还是没有动用抽卡系统。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只能用这些抽数去博一个可能。

  “好吧,”伊莱点开许愿池,迅速投进十枚硬币,轻声道,“只能开始祈祷欧皇降临了。”

  伊莱·柯蒂斯·弗朗西斯,无论从名字还是血脉都毫无疑问属于西方,就是在血统这方面可能有点存疑。

  浓黑的空间被蓝蓝绿绿的卡牌充满,一下子显得不那么粘稠了,伊莱将目光短暂移开许愿池,看到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象,简直恨不得倒头就睡长睡不醒。

  他已经用掉了所有的十连,只剩下三次抽数,抽出的卡牌上千张,所有普通、稀有品质的卡片都对现状没有任何用处,除了一张随机传送卡之外没有抽出任何珍稀品质的卡片。

  他根本控制不了身体,随机传送到哪去?另一栋教廷的建筑?大雪?弗朗西斯?

  都没有用。

  伊莱垂着眼睛想:卡池里真的有能能够缓解现状的卡吗?

  [理论上系统卡池拥有无限可能性,任何可以用当前世界力量体系解释的卡片都可能出现。]

  伊莱屈了屈手指,投出第一枚硬币。

  一道蓝光。

  [稀有功能卡·清扫一新]

  [卡片说明:仅能作用于长宽高均在十米及十米以下的房间,使用的那一刹那任何被它判定为垃圾的东西都会消失,至于判定标准是什么?谁知道呢?]

  还剩两抽。

  这一次伊莱稍微用指腹摸了摸硬币表面的花纹,摩挲了一会儿,抬手一扔。

  绿光映在伊莱的眼睛里,明明是能够舒缓眼部疲劳的颜色,却刺得伊莱眼睛连带着太阳穴都在疼。

  [普通物品卡·柔软的手帕]

  [卡片说明:除了用料柔软厚实之外,就是普普通通的手帕。哦,硬要说一点特别之处的话,就是它比最普通的手帕多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刺绣。]

  现在只剩下一抽了。

  伊莱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垂着眼睛,手中握着最后一枚硬币。系统已经开始查阅数据库,企图从伊莱从前做过的事情中查找出一个可以被编写成任务发送的事件、给运气感人的宿主送点抽数,可惜没有。

  除了[晦暗穹顶]这一系列云里雾里、连个要求的都没有的任务之外,系统任务都在伊莱完成某个前置条件之后发布,根本不可能遗漏。比如在伊莱小时候,他看见了科尔山上的煤矿,系统才发布任务[开采煤矿];他意识到了弗朗西斯非常贫瘠,系统立刻发布任务[贫瘠沃土];来到教廷圣殿之后,沉寂已久的任务系统刷新任务[营救西西莉亚·洛浦]。

  做系统的代码在不利状况前错乱,做主人的却干脆地扔出了最后一抽,银色硬币在许愿池里面砸出一朵水花,随机向下沉没,直到落在由许许多多硬币构筑的、厚厚的池底。

  这一刻伊莱并没有什么紧张焦躁之类的情绪,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直到一道紫光升腾而起、仿佛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融进了他的瞳孔里。

  那是一张紫色的卡,代表不了什么,现在系统空间里还有几张没用上的稀有卡,都对改变现状没有帮助。但这是最后一抽,它这个时候出现,天然就带着一种强烈的启示性。

  看啊,这是你最后一搏,得到了最高等级的卡片。或许,这张卡片就是对你之前坏运气的补偿呢?

  伊莱抬手,轻轻点了点这张卡。

  [珍贵物品卡·一把钥匙]

  [卡片说明:毫无疑问,这是一把非常普通的铜质钥匙。锈迹斑斑,带有许多划痕,这意味着它有一扇与自己非常契合的门。至于门里有什么东西……只能说你的运气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

  [卡片提示:要使用钥匙,你总要先找到门吧?]

  要找到门,他总要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吧?

  这是一张暂且没有用的卡片。

  他有过期待,所以现在有着与期待相称的失望。

  伊莱轻轻一挥手,所有卡片都收入系统空间里。他没有什么能做的挣扎了,抿着唇想了一会儿,干脆飘到自己的身体旁边“坐下”,这下他的灵魂也在黑暗之中的亮处了。

  人类是趋光动物,被柔和光芒包裹让他奇异地生出一点安心感。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自己的灵魂体没有那么凝实了,而是出现了一种微妙的透明感。

  时间不多了。

  伊莱很平静地想,在面对死亡的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平静,这种平静通常被敌人解读为胜券在握,但这个时候他只是在想:

  不知道艾萨克在做什么呢?

  与此同时,建筑最顶层,艾萨克不知道多少次登上最后一级台阶,血色脚印均匀地落在每一级台阶上。他抬手把拖曳着的修女扔到门前,行动间露出手腕上一截被灼烧的伤痕。

  建筑一层仿佛出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情况,这名修女是来寻找一去不复返的贝蒂修女的。她在拥有精妙火元素魔法的同时还有着不俗的体术,艾萨克在闪躲挥来的棱刺时没来得及完全避开火球,一不小心中招,差点让“最后的养料”成功脱逃。

  是的,最后的养料。

  半精灵缓缓抬起头,此时门上复杂的回路已经被五颜六色的魔力充斥,只剩下最顶端还残留下一抹不详的猩红。

  被扔到门上的修女口中发出痛苦的嘟囔,一股无形的“气”自她的身体里升腾而起。她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猩红被另一种热烈的红色替代。

  整个过程非常缓慢,艾萨克一身漆黑,仰头注视着大门,暗绿眸子中涌动着灰色阴翳,冷漠神色又带上某种别样的光彩。顶天立地的门扭曲成巨大的墓碑,脚下散发着腥甜潮湿气息的地毯犹如坟墓,半透明的修女恍若等待埋葬的尸体。

  不过几层之隔的大厅中修女与十字骑士来来往往,这一刻这方空间宛若闹市一角的巨大坟场,一场葬礼沉默进行,半精灵是唯一的观礼者。

  不,还要加上暗夜精灵。

  艾萨克扭了扭手腕,问:“门后有什么?”

  ‘不知道。’暗夜精灵这样回答,他顿了顿,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声音中带上一点奇怪的意味,‘但他就要死了,而你束手无策。’

  这个时候未知就代表着可能性,不知道门后有什么,那大可以想象被用这样一扇门阻隔的另一端有着解决当前困境的办法。艾萨克在这样做,早在黑暗时代末尾,在荒原上种下一朵朵鸢尾的暗夜精灵也这样做过。

  比起解决问题的措施,这种行为更像一种挣扎或者寄托。

  头顶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艾萨克眸光一闪,看向大门顶端,那里的猩红色已经彻底没有了。

  他弯下腰,把还没有彻底消散的修女拖进了阴影里。

  ……

  伊莱抱着自己的小腿,下巴放在膝盖上,半闭着眼,有些昏昏欲睡。

  他抵抗不了这种睡意,浑身都使不上劲,大脑也混沌,偶尔清醒一下,就想到迪伦、菲瑞娅、奥林、克拉伦斯。

  迪伦灿金色的眼眸中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把七八岁的伊莱举到领主城堡的最高的窗台上,用那种磁性又平缓的声音带着伊莱从弗朗西斯的山丘“看”到金黄的沙滩,诉说从黑暗时代末期至今,这片土地的遭受的苦难、以及连苦难都没有磨灭的意志。

  而菲瑞娅穿着繁复的衣裙在玻璃花房里弯腰细嗅一朵鸢尾,阳光落在她的身上,金色头发散发出醉人的光芒。刚刚结束一次偷跑的伊莱推门走进去,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菲瑞娅应声看过来,放下手中银质的水壶,走过来,点点小儿子的额头,生气中又带着点爱意催生下的无奈。

  奥林在领主城堡内的某个墙角出现,他抱着手臂,臭着一张脸,与父亲相似的眼睛却流露出主人真实的情绪。少年伊莱笑盈盈地迎上去,把脸凑到奥林眼前,然后奥林的耳朵尖就会变得通红,别过头,梗着脖子说一些别扭的话。

  克拉伦斯则站在熊熊燃烧的炉火前,鼻尖萦绕着煤与某种炼金材料的气息,他拿着锤子或者刻刀,略微露出思考的神色,紧接着从某个地方拿出一件新制作的炼金物品,往前一伸,说:“你要去做,就带着它一起去做吧。”

  身上带着风雪的伊莱仰着头,接过来,神色带着奔波后的疲惫,很难得问:“你不问我做什么?”

  “我没有办法阻止你,”克拉伦斯英俊的脸被火光照亮一半,另一半藏在阴影里,他说,“我能做的只有等你回来。”

  等他……回来。

  我回不去了,伊莱想,我还没有见到大小姐呢。

  属于弗朗西斯的儿女,还没有被带回弗朗西斯的环抱里呢。

  未完成的愿望让他生出了一点力量,借此勉强清醒了一瞬间,他垂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掌,现在他已经能够透过手掌看见地毯的纹路花样了。那个纹样很漂亮,像弓箭、又像某种植物,这一刹那他的脑海里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暗绿眼眸中的沉郁慢慢散去,就像夜幕渐渐散去的密林。

  他的脑子转得太慢,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那是谁。

  杀意与攻击铸成初遇,冰冷湖水以及利用囚禁铺垫对彼此的认知,利益危机驱使下的相互利用构建摇摇欲坠的相处模式。完全无法用褒义词形容的关系中奇迹般诞生出喜欢,喜欢在压抑中成长,最终变成浓墨重彩的爱意。

  这不对,这是错乱的,但头顶晦暗的穹顶铺天盖地,他们没有慢慢拨乱反正的时间。

  “咔擦。”

  伴随着一声细响,黑纱之下紫色的鸢尾饰品碎裂消散,人类青年手腕上沉睡已久的藤蔓冒出一根嫩芽。

  系统用最冰冷、又最暗藏希望的声音告诉自己的宿主:

  [暗夜精灵艾萨克进入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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