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的尽头只是没人发现，也不会有人发现罢了，周子墨眸中闪过一丝偏执的阴郁，很快消失不见。
任谁都无法反驳宇宙级别顶尖科学家信誓旦旦的研究成功，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爬上心头，大小姐敏锐的察觉到所谓的时空尽头一定与苏瑶光有关，而那绝不是令人愉悦的东西，避险的本能令她清了清喉咙，试图用轻巧的语气转移话题，“你失恋只是研究这个么。”
“是啊。”周子墨换了个姿势重新缩在椅子上，光速秒变回方才的懒散模样。“这个课题花了我好多时间，搞得我都没工夫让苏瑶光痛失所爱。”
报复心过于强烈了，不愧是你，这样的结果在大小姐意料之中，也是始料未及的拖延理由，她面无表情的道，“那她前未婚妻运气还不错。”没等到你腾出手来，命真大。
寥寥几句充满危险的气息，大小姐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就是个欲望为本源的疯子，而且是个相当危险的疯子，这样的人，的确需要一个锚来限制自己不会迷失在海上，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她疯的……有那么一丁点的迷人，只有指甲缝那么一丁点而已，不能再多了。
跟这样的人谈恋爱，大小姐在心里默默给苏瑶光点了根蜡，你真的艺高人大胆。
她清楚的意识到这是周子墨在杀死她心底最后一丝妄念：不要喜欢这样的我。
而这才是她愿意主动脱掉马甲交谈的原因。大小姐苦笑，虽然是为了我好，但……谁还没喜欢过不该喜欢的人（人渣），你大可不必这么认真。
未婚妻前加了个过去式的定语，明显取悦了某人，周子墨定定看着大小姐，看了好一会，“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不能对任何人抱有道德洁癖式的期望，这个世界上每个灵魂都半人半鬼，凑近了谁也没法看。”①她想了想，“任何亲密关系，都应该避免这样的期待。”
面对星级科学家的社科人文讲堂，唯一的听众微笑倾听，“你在说我爸妈么。”
周子墨点头，“这个道理你不可能不懂，你也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所以我没想通，为什么你要那么长时间缓和。”
大小姐默了默，望着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眸子，清澈的发亮，她莫名生出一股平时不会有的倾诉欲，放下手中的笔，十指交握缓缓开口。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自我出生起就得宠，可不论我如何聪明优秀，私下里总有人嘀咕，‘可惜了，是个女孩。’还有亲戚经常劝我父母，劝他们再要个孩子，当时我不懂，后来懂了，他们在劝我爸妈要个儿子，只是没有明说而已，这些人打着关心的旗号，心照不宣的通过催生避免薛家会随着我嫁人落到别人手里的局面。”
“就像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而我被排除在外，不是无父母的亲生血脉一样，把世俗当真理，愚昧的可笑。”
确实可笑，周子墨配合点头，讲师与听众眨眼间身份互换，两个人就像约好的一样，轮流交换彼此内心深处无法为外人知晓的秘密。
“就连我母亲也开始动摇，商量是不是再要一个孩子比较好，她……痛感很低，即使用了无痛生我的时候也痛的死去活来，遭了很多罪，但我父亲严正拒绝了。父亲体谅母亲不想她再因为生产受罪，为了让母亲安心他早早立下遗嘱，指定我为家里唯一的继承人。甚至那些说三道四的亲戚朋友，再没出现在我眼前过。”
说到这，大小姐眼里迸发出明亮而温柔的光，“他跟我说，在爸爸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任何人都不能置喙我的怡宝。”
“自我懂得那可笑的‘皇位’说后，我就避无可避的讨厌男孩子，我讨厌周围所有男性，可我父亲终究是不一样，在我心里他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大小姐抬眼，问道，“你说，这样完美的丈夫，这样完美的父亲，我又怎么会不对他有洁癖式的期望呢。”
当期望被拔高到无法比拟的高度——完美，任何细小的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让信念崩塌，她接受不了他的不完美。
这次轮到周子墨沉默。
“正如你所说，我什么都懂的，也自认并不软弱，可人不是机器，理性不能左右亲情。”大小姐声音平稳，抬头询问道，“我这样说，让你等一个月还久么？”
周子墨摇头，声音低沉，“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再久些。”
“好的。”大小姐轻快应下。
她答应的太快，快到让周子墨觉得这一切都是资本家鳄鱼的眼泪，大小姐就想她自己心软放宽时限。
发问权重新落回到大小姐手中，“那你呢，你对苏瑶光就没有这种洁癖式的道德期待么，我觉得在你心里，至少曾经她应该是完美无缺的吧？”
她说的非常精准，问的是曾经，也就是她们分手前，周子墨表情微妙，反问，“你可太看得起她了，你会对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这个无辜的美少女无情一掌打到吐血的人生出任何美好、正向型的期望么？那家伙根本没有道德两个字可言好吧。”
因为她没有道德，所以我就没有期待！
大小姐：……一个无情无德，一个欲/望疯子，你们两个绝了。
她终于懂了，这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无外乎臭味相投，一时间她看周子墨眼神都不一样了，可能苏瑶光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别这样看我。”周子墨摊手，“对象随时能换，爹妈可换不了好吧。”
渣破天际的发言让大小姐膝盖猛地中了一箭，她深吸了口气，感觉接下来的谈话一定会夹枪带棍的充满火/药味，她们两个是没法好好说话的，像今天这样四平八稳聊了这么久的天都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难得。
在她离开前，趁气氛还算融洽的时候，大小姐满心复杂的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苏瑶光还是你的锚么？”
周子墨停下脚步，“我长大了，不需要锚了。”
你语气这么骄傲是怎么回事？
大小姐一愣，就见她转过身来，白大褂在她身上衣决飘飘，充满求知科学严肃庄重的高级感，然而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笑意盈动，红唇倾吐，自信昂扬，“她是我的船长。”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是唯一能上我船（床）的女人。”
“祝你早日找到你的船长，单身好可怜的，雪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周子墨目光怜悯。
并不久违的称呼，避开了更加亲密的乳名。
“你可以滚了。”大小姐咬牙切齿的把人轰走，走廊上回荡着某人得逞的顽劣笑声。
那笑声过于爽朗，大小姐静静听着笑声渐渐变弱，直到再听不见，她端坐在办公椅内，恍惚地望着笑声消散的方向，下意识抚上胸口，布料下凹凸不平触感依旧，整齐，却不丑陋的牙印。
而给她留下这个印迹的人，不可能属于她了，大小姐唇角忽的扬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弧度。
幸好，没有爱上你。
如释重负，劫后余生。
……
年节食物供应丰盛至极，而最让人高兴的莫过于自腊月二十三开始，全员大放三周共计二十一天的长假，还是带薪的那种，据说明年会特别忙，于是小周基地长特别审批让人们休养的，大家嘴都笑歪了，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基地迎来末世到来后的第二个，也是基地生活的第一个新年。
食堂门口摆满饴糖，价格十分合理，不管兜里有多少钱都能买来解馋，家家户户，每个寝室门外都贴着大小姐亲手书写的大红春联福字，外面的飘荡着鞭炮独有的味道——年味。
大年三十那晚七个人默契的选择一起吃年夜饭，地点选在水塔顶层的瞭望台，比起去年寒酸的缩在小村庄，这次过年空间够大环境也好，还能清楚的看到升空的礼花，身边也多了许多新面孔，萧念邵婧然受邀带崽过来了。
鹅酱的家庭成员最多，夸张的占了小半面桌子，白思雨自然坐在她旁边，而女朋友的事鹅酱原本打算先瞒着长辈，等过阵子再说来着，然而看鹅爸鹅妈狂给白思雨夹菜、鹅哥鹅嫂一杯又一杯的给她满酒，鹅姐拉着她东聊西聊嘴都不停的热切模样就能看出来，鹅酱瞒了个寂寞。
鹅酱这人性子风风火火的，心里藏不住事，鹅家人早就都看出来俩人的关系，欣然接受了女儿的女朋友，只是怕吓到孩子，没说破而已。
都世界末日了还能不离不弃，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样生死与共的伴侣，要脸有脸，要情有情，就是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错来，鹅家人对小女婿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然而白鹅一无所知，被一大家子簇拥在中间接受亲人们的祝福，两脸懵逼的憨憨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够呛，说话都不利索了。
纯属做贼心虚。
大小姐理所应当的被夹在父母中间，一个人又是夹菜又是帮母亲剥虾壳取蟹肉，忙的额头沁汗，在看到母亲的餐盘堆积如山后，大小姐犹豫片刻，装作不经意的将剥好的虾肉塞到父亲盘里。
跟打发要饭的似得，薛父无奈瞪眼：你就算顾此薄彼也不能这么过分呀，看起来委屈极了的，大小姐脸一红，知道自己太过敷衍了，她有意与父亲修复关系，所以在母亲期盼的目光中，她连忙起身给薛父夹菜找补。
伴随着蚝壳落到盘中清脆声响，薛父委屈的唇角耷拉下来，眉脚乱抽，薛母慈祥的笑意凝固，筷子愣在半空，眼神飘忽，大小姐避开那只令人尴尬的生蚝，一脸木然，一家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噗，周子墨差点笑出声来，满桌子菜夹什么不好，偏偏选了壮阳大补的生蚝，确实很会找补。
像椅子上长了刺，大小姐再度起身，挨个菜品夹了一遍，然后像完成任务似得将装满的盘子推给薛父，她端起酒杯掩饰心中的不自在。
一饮而尽的白酒划过口腔，辣喉的感觉刺激着她的大脑，过年赋予华夏人的团聚意味深入骨髓，气氛太好了，身侧的父母双鬓已然花白，不可避免的，大小姐心有动容，她想，只要人还活着，只要她们还活着，完不完美都不重要，她自己都不是完美的，为什么要这样要求父母呢。
再次满上酒杯，大小姐笑的温和端庄，像小时候一样拉起父母的手，把卡片塞给二人，“爸爸妈妈，新年快乐。”
薛母接过卡片，那是基地的充值卡，平时人们的工资走内网，不需要充钱，也就没有充值卡这种东西，但为了过年，基地赶了批卡用来送礼，流通在市面上的面额不大，66、88、99之类的吉利数，图个心意。
不过薛母手里的这张可是要比普通充值卡多个零的，现在的大小姐变得十分耿直，基地什么都有，送钱让父母自己去买就好，免得她送的不合心意。
“怡宝还给我们包了红包吗。”薛母笑的开心极了，可惜他们两口吃住都靠女儿，没有红包可以送，薛母从口袋里拿出早早织好的围巾递了过去，“新年快乐，照顾好自己。”
戴上围巾，大小姐歪头，像小女孩一样问爸爸妈妈，“好看吗？”
“好看好看。”薛母拉着女儿的手不住点头，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把送礼机会留给老婆以至于自己两手空空只能巴巴看着娘俩的薛父眼中含泪，“好看的，怡宝最好看了。”
大小姐唇角翘的很高，她心情好极了，叫来摄影师鹅姐给她们拍照留念，大小姐主动挽着爸爸妈妈，一家三口靠在一起，笑容定格在这个瞬间，被永远保存下来。
要合影的人很多，鹅姐忙的不亦乐乎，捕捉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画面。
这样热闹的场合，有商场叱咤风云的掌舵人，有富可敌国的企业家，有华科院的知名院士，还有广为人知的大明星，以及……拥有飞行器把她们接回家的人，各个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衬得人自惭形秽，这是他们普通农民想都不敢想的事，小萝莉的爸妈局促的不行，夹菜时手都是抖的，见状，小萝莉和武朵左右开弓的帮忙，跟二老闲聊缓解他们的紧张，见大家不论什么身份都很好说话的样子，二老渐渐适应环境放松下来，怕给自家闺女丢脸，他们话不多，绝大多数时间都全神贯注的听大家聊。
那头鹅酱实在遭不住家人的热情，为了活命果断转移仇恨，连忙招呼萧潇，“萧潇妹妹，考试，哦不，子墨今年都教你什么啦。”
小朋友还是年纪小，不懂大人的花花肠子一勾就上当，得意洋洋的从小兔子包包里抽出她早准备好的魔方，刷刷刷，三阶魔方还原，萧潇叉腰显摆，“我今年学了好多呢，休想难住我！”
和她母亲邵婧然一模一样的眉眼，神气的小模样又像极了萧念，乱七八糟的辈分关系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好厉害呀，那你唱个歌来听听？！”魔方还原的太快了不够看，鹅酱还不死心，极尽所能的给小朋友戴高帽，吹得天花乱坠，想让萧潇给大家唱首歌，她和老白也好喘口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啊妹妹！救救姐姐求求了！
虽然没看懂鹅酱眼里的求助，但大家都看着自己，萧潇小小的虚荣心被勾起来，当场高歌一首两只老虎，引得全场大人喝彩，末了像个小大人似得，托了托不存在的裙撑向大家行礼。
不怯场也很大方，自信的和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末世和丧尸带来的影响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了，两位母亲纷纷松了口气，欣慰极了，她们轮番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夸奖道：“宝宝真厉害。”
“那是！”萧潇点头，“姐姐教的好~她可厉害啦！”这下鹅酱萎了，她可不敢把战火引到她好姐妹身上，抓起老白果断尿遁。
周子墨：……不是，过年你们这些大人就能睁眼说瞎话了吗？
她唱歌可不是我教的，听她这跑到南天门的调更像苏瑶光的亲传弟子好吧，小孩子脸面薄，周子墨就是再不当人也只能默默背下这口黑锅，强行微笑以对。
“那要跟姐姐好好学习呐，可不能哭……”鼻子了。萧念话说到一半被老婆捂了嘴，邵婧然小声提醒道，“这么多长辈在呢，你给孩子留点面子。”
今天高兴，萧念属实有些贪杯，人也有了醉意，絮叨的话没过脑子，连忙举手检讨，“好好好，我不说了。”
“大过年的，孩子都放假了，学习也别提了，让她好好玩两天。”
萧念一脸憋屈：……堵死话头，让我无话可说是吧？
喝了点酒，邵婧然脸上红扑扑的，趴在憋屈的爱人怀里笑的花枝乱颤，萧潇也拱个小脑袋过来凑热闹，三个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团。
就连姗姗来迟的凌渡院士都被顾雨安医生盯上，顾医生十分崇拜华科院的年轻院士，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年轻人追星似得，望着凌渡院士时眸中闪动着细碎又热切的星光，凌渡院士性格温和，她们两个人职业也都跟生物有关，很能说到一起去，相处起来十分舒适，俩人边吃边聊，眉宇间轻松又惬意，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味。
这个大年三十，众人亲朋好友齐聚一堂，每个人都过的很开心，只有周子墨一个人，明明在人群中，却好似形单影只，渐渐被孤寂包裹。
那种感觉来的汹涌，迅速将人裹的密不透风，她的微笑变得勉强，虽然她人身在这里，却不属于这里。
家人都不在身边，爱人还在回家的路上，周子墨满心惆怅，远离人群躲到角落里望天，甚至天上都没有月亮，只偶尔像抽奖似得炸开一朵烟花，她拿出库存的接骨木味露酒，一口接一口。
不知喝了多久，肩膀被人拍了下，周子墨回头，发现是大小姐。
“新年快乐。”大小姐手里拿着个U盘，递了过来。
周子墨：？“新年快乐？”
“她让我送你的。”把U盘塞到周子墨手里，完成任务，大小姐没有多说就离开了。
！周子墨火速跑回房间，把U盘插/到电脑上，点开里面唯一的视频……
嘻嘻，苏瑶光，不愧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引用注明：出自白夜行东野圭吾。
不能对任何人抱有道德洁癖式的期望，这个世界上每个灵魂都半人半鬼，凑近了谁也没法看。
啊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