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鹅卵石挨了她一下，那只冰凉的手就松开了她的腕子。
女主人作为一个刑警，心理素质过硬，就算是遇到怪事之后也没有慌乱害怕。再试着抓了一下鹅卵石，这次没有怪事发生，她冷静地把浴缸里的水都给放掉，拖干净了浴室里的积水。然后就开始梳理这件事情的线索。
首先，女主人和男友去了水库野餐，当天家里的狗看到石头，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反应。女主人若有所思，她决定做一个实验：她拿着鹅卵石，走出浴室，在厨房开了罐狗罐头。
家里的金毛听见开罐头的声音，果然欢快地摇着尾巴过来了。它蹲在她的脚边，大尾巴在地面上一扫一扫地擦地，仰头等着主人给它喂罐头。
女主人弯下腰，把石头递到金毛面前。果不其然，金毛在看到石头一瞬间，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吟，前半身伏下去，做出准备攻击的状态。
见到此情此景，女主人心下有数了，知道这石头是个祸害，不能留。她把石头收起来，抱着狗拍了拍狗狗的后背，然后把那罐狗罐头喂给了金毛。金毛却完全提不起兴趣吃饭了，只是依偎在女主人的怀里，警惕地看着周围。
在意识到这石头有问题后，女主人把它扔了出去。而当天晚上，她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被一条汹涌的大河淹没，她在河上奋力挣扎，但是始终都没有人来救她。
第二天早晨醒来，女主人发现自己家里到处都是水。她观察了一下，原来是昨天晚上，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家里的各处的水龙头全部被打开了。而那只被她丢出去的石头，又离奇地出现在了床头。
女主人第二天还要上班，最近恰好有个大案子，她实在是走不脱。
收拾是来不及收拾了，她打电话叫相熟的保洁前来清理。临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把石头带在了身上，又把金毛带到了楼下的宠物店寄养。约定她下班的时候过来接狗。
在随后几天，女主人多次试图把石头扔掉，但都以失败告终。在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会非常注意地把水龙头拧紧，然而第二天早晨，她还是会在水帘洞里醒过来……
“而最危险的，还是女主人的梦。”海富盯着桌上的石头说。
一开始只是梦见自己掉进河里，后来梦见自己溺死后尸体漂浮在水体里，到最后，无人打捞的尸体吸引了鱼群，鱼群开始慢慢蚕食她的身体。
“她说她有一种预感，等梦里的鱼群把尸体吃干净她就死了。而我也在她身上看见了属于水鬼的阴气。”
“你们现在是找不到那个水鬼吗？”我回忆了一下以前海富是怎么带我捉鬼的——好像，挺简单粗暴的？无非就是找到那个鬼的鬼魂，然后干掉它。
海富摇摇头，“我们去过水库了，没看到鬼。我和慈老板都觉得，那只水鬼恐怕不是死在水库的。因为按照那家女主人的说法，我们复现了一下她梦里的水体。那应该是条不小的河。据慈老板描述，黑水境内符合描述的河，就像只有靛河了。”
据地理志、县志记载，在很早以前，黑水境内曾经有一条名叫靛河的河流，这条河北起自黑水众山，南通黄河。后来因为岁月变化，河道迁移。如今靛河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已经干涸的古河道……
海富的言下之意也很明了：这河里水都没了，又哪来的水鬼呢？
“我们怀疑，这只水鬼死在靛河里，并且可能已经死了上百年了。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白盛水库，我想不明白。那完全是两个方向。”
“那你想好解决方法了没有？”我问他，“你让我摸了这个石头，我不会也被那鬼缠上吧？”
“那倒是不会。就是得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了。”海富闻言笑了，笑得露出八颗牙齿。
我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犯怵，每次他这么笑，一准有人要倒霉了。而且这个倒霉的人，还十有八、九就是我。
海富跟我说完水鬼的事情后，就直接带我去了最近的菜市场。我本来以为他是要买公鸡或者糯米一类方术用物。没想到一进菜市场，他就推着我往水产区走。
他什么意思，是想吃海河鲜了？我现在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傻愣愣地跟在他后面当小尾巴。
我们两个到菜市场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多。这阵出来买菜的人并不多。早市刚结束，大爷大妈们大多满载而归了。社畜这时候还在上班，也没空出来逛市场。
进了水产区，海富叫我随便挑一家卖鱼的，我扭头走进了最靠近大门的那家。他则给了我二百块钱，又凑在我耳边对我说，一会儿你就买条鱼，记住，要买河鱼不买海鱼。就挑你第一眼看见顺眼的那条，不要管重量，不要讨价还价，找钱也不要。如果店家要帮你捞鱼杀掉，你也拒绝，自己动手把它捞上来。我去买个桶，我们带活鱼回去。
虽然不懂他这一串的嘱咐都有什么用，但我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在他的监督下，我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要求，他才满意地往日用品那边去了。
我进店之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他应该是这家的摊主，长相很是憨厚老实。他问我想要什么，我回答先看看。这摊主便没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沉默着跟在我身后。
我转悠了一圈，最后相中了一条格外肥美的鲤鱼。它在白色塑料盆里漂着，看着那一串泡泡，我立刻知道，就是它了。
选定了鱼，我把海富的要求说给了摊主听。摊主听到活鱼那里没什么波动，听到我要自己捞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我猜他是觉得我有病。
这个时候海富也带着桶过来了，摊主给我们接了一桶水，我蹲下身子去捞鱼，结果那反倒被打挺的鲤鱼甩了一脸水。
我听见我身后有闷笑声，以为是海富在笑，心里顿时火起：是哪个孙子让我来捞鱼的？我扭头瞪他，却看见他站在我身后，双手环胸，脸上的表情严肃非常。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我自觉也算了解海富，这个表情……他应该是真的认为这件事很棘手。
叹了口气，我转回头对付鱼。稳准狠地控制住鲤鱼滑溜溜的身子，手和网子合作，这才把鱼从水里拎出来。
把鱼扔进桶的时候，它忽然开始剧烈地挣扎，拼尽全力想要从我手里挣脱。
“对！我知道了！我们找对路子了！”这时候，我身后的海富忽然大叫一声，吓得我一哆嗦，差点把鱼扔出去，好在我眼疾手快，把鱼扔进了桶里。
“你干嘛突然大叫啊！”我转过身对他怒目而视。
还有摊主在场，我俩不方便现场内讧上演武行。我把之前商量好的钱交给摊主。跟着海富带着鱼离开了市场。
在回去的路上，我问海富你明白什么了。一惊一乍的。海富倒是显得心情很好。他问我，你要是发现死人了，第一反应是什么？
我一边开车一边回答：那当然是报警啊。
海富又说，对。现在这个人死了，他的尸体没人敛收。这种情况下，他很希望别人能帮他收骨，于是弄了这个石头出来，这相当于一个报警器。他把报警器扔上岸，就是想找那些一身正气的官帮他。
这个东西自己是鬼，害怕这个石头如果被得道的高人找到，他会被消灭。所以海富和他那个同行朋友这种“略有道行”的人没办法触发他的求助。
但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尸骨都被鱼吃干净，他也早就不能算是一个人了，就连魂魄是否还存在于世界上都是一个迷。可他身上的怨气还记着这件事，还记着要向外求助。
我听了他的解释，一时间也有些惆怅。
如果是我死了的话，尸体被深埋在大自然的某处慢慢腐烂却无人知晓，想来我也会像这个人一样感到不甘，甚至做出比这个人更加极端的行为。
这时车子恰好遇到红灯，我把车子停下来，扭头看海富，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做？这和那条鱼有什么关系？”
海富说，他要用鱼血拔掉那块石头上的怨气。
我听说过用鸡血狗血驱邪，海富之前带着我处理一些灵异事件时也用过类似的法子。但是用鱼血祛除怨气还是第一次听说。
海富可能是感知到了我饱含求知欲的视线，张嘴给我解释。
首先，为防止从不进厨房做菜的朋友不知道，鱼也是有血的，不过一条鱼就那么大，血量也不太多。因为量少，所以很少有人开发这玩意的用法。这法子也是海富在他老家书柜里的老书上看见的。
海富跟我说，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离不开“相生相克”四个字，抽象如五行金木水火土，具体如雄鹰捕兔，猫捉老鼠。但凡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就免不了有所怕、有所惧。
人死了，变成鬼了,并不代表着就此脱出五行。
水鬼怕火，所以便有不少人以火驱鬼。这是从抽象概念角度衍生出法子。他用的这个，则是从具体实际联系中找到的小窍门。
人溺死在水里，尸身被鱼群啮食的感觉绝对称不上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些人的尸体也是鱼的饵料之一。由此，这就构成了捕食与被捕食的关系。与猫吃鼠，狼捕羊是一个道理，鱼与水鬼，在这种特定的关系下，成为了一组特殊的天敌。
说到这儿，海富顿了顿，“对于水鬼来说，鱼血是一种杀招。不过，这也不是全无弊端的，鱼血虽然可以克制水鬼，但也会激怒那些东西，让水鬼变得更凶更厉。如果不是之前耽误了太多时间，我也不会用这么狠的法子。”
他都这么说了，看起来那位女刑警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
“那你刚才在我捉鱼的时候又笑又叫是怎么了？”我问海富。“就是我抓鱼，它疯了一样挣扎的时候。”
“笑？”海富偏过头来，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我没有笑啊。”
我不信他说的话。自打我和他认识，我就知道这小子极其擅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接着专心开车。
“好吧。”他认输了，“你捞鱼的样子是有那么一点点好笑……”
我懒得去探究修饰“好笑”的究竟是“一点点”还是“亿点点”了。只要知道这声笑是他发出来的，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就可以了。人总不能在同一个坑跌倒两次。
鉴于海富说要回家处理一下那条鱼，而且处理的时候我必须在场。我就直接把车开进了棉纺厂小区。车子正好泊在海富那辆银灰色的SUV旁边。我们两个跳下车，进了屋子。
海富说他还有东西要准备，叫我直接拎着桶进海燕的房间，接着就去厨房找东西了。我推开那扇粉色的门时，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是人家小姑娘的闺房。
再进海燕的房间，我松了一口气，我没再看见上次那个模糊的虚影，看起来海燕并不在家。
这里的陈设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不过屋子干净很多，至少书桌上的那些书本笔都被很好的归置了起来，这应该是海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