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海燕

  按照常理来说,这小子今天在学校上一天自习,晚上回家后让他学习,那是不可能学习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居然转了性子,趴在沙发上看笔记了。

  “我没在学习。这是那个海燕学姐的笔记本。”严鹿瞳跟我说,“老张,你看这个。”

  他把手里的本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大概是……她在女生宿舍楼解决灵异事件的经历?

  “这学姐真好玩。”严鹿瞳凑过来感慨,“会问‘你数学好不好’的鬼,如果回答‘不好’会被推下楼……写的跟真的似的!我同桌也喜欢写这些东西,他说他那个叫什么什么基金会来着……”

  我往前翻了翻这本笔记,发现这是个生活用记事本。上头记了不少代办事件。有学校的,有去超市前列的购物单。还有不少海燕自己写的小文章,无一例外,都和严鹿瞳给我看的那篇一样,是些基于校园生活创作的小鬼故事。

  虽然篇幅很短,但大都妙趣横生,很吸引人。

  比现在网上那些一点也不恐怖的垃圾鬼故事强太多了……

  “得了得了。”我把手里的笔记塞给他,“这本子这么私密,你少看人家的隐私。”

  “我又不看她那些备忘录。”严鹿瞳撇撇嘴,“说真的,她不去写小说可惜了……”

  我没搭茬,严鹿瞳也不需要我搭茬,我把他轰回自己的房间,让他继续看鬼故事去。

  这间起居室不大,当年爸妈为了陪读,勉强在店里盘出三十多平方米,一室一厅带个卫生间就已经是极限了。客厅还得是“多功能客厅”:中午晚上在窗户前的餐桌上用电磁炉烧饭,又当厨房又当餐厅;晚上把沙发床展开,又是客厅又是卧室。

  黑水七中有自己的宿舍楼,允许学生住校。严鹿瞳刚上高中的时候也想过住宿,但是张娜和爸妈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住校。最后几经协商才达成共识:他平时跟我住在店里,周六日和假期回姥姥姥爷家。

  陪读的生活也没什么特别的,对于我来说,无非就算把原本我一个人睡的大床腾出来让给小严,自己抱着铺盖睡沙发床,再加上张罗小严同学一口饭。

  说实话,我们爷俩现在的生活条件,比当年我姐读高中那段时间好上不少。毕竟这屋子就我和严鹿瞳两个人住。而张娜上高中的时候,我才刚出生。当时我们一家四口挤在这间小屋子里,爸妈还得想办法在房间里塞下我的婴儿床。

  也是托小严的福,自打小严跟我住之后,我每日的伙食问题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改善。因为老妈一直觉得,就我烧的那口菜人吃了不中毒就算顶好了。于是这两年来风雨无阻的给我们爷俩送饭。

  小严同学的陪读生活体感怎么样我不大清楚,总之这两年我是胖了好些。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洗漱完毕后去拉窗帘。这间起居室原来是书店的仓库,采光和通风都不好。我请设计师重新装修的时候,设计师特地把窗户做大。大窗户有利有弊,利就在于通透,弊就在于晚上睡觉必须得拉窗帘。

  我的窗户很大,视野开阔。夜晚门口的马路上静悄悄的,昏黄的路灯尽职尽责地照明,偶尔有一两辆车子疾驰而过。

  我刚拉了半幅窗帘,忽然间手一抖,差点把窗帘整个扯下来。

  我看见了一个穿着黑水七中校服的女学生。

  她梳着干练的短发,背着个蓝色的书包,站在路口低着头看手机,而那个路口,左拐是黑水七中,右拐通往青年公园。

  因为她是低着头的,我看不清她的长相。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也察觉有人在透过窗子观察她。女学生抬起头,回头往我站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刻,我分明没有看清她的脸,但却感觉她就是在看我。

  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之前吴阳看我时那古怪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远比上次严重……我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肢体的动作,只有大脑在疯狂的工作,四肢像是被灌了铅之后又被扔到冰水里一样,我完全没有办法挪动自己的肢体,只能站在原地盯着那个诡异的身影发愣。

  ——我见过这个女孩,那天青年公园,我和五个同学玩通灵游戏。方微拍了一张照片给我,那张照片上,我的背后站着一只鬼。

  那只鬼就是这个女孩。

  “嗡嗡嗡……”

  一阵诡异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炸响,我打了个激灵,喘了口气,下意识地把窗帘扯上,这道薄薄的布帘子将我和外界隔绝。我摸了摸后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往声音的源头方向看去。屋子里空空荡荡。发出那个声响的,是……一个香囊?

  这东西从外表上来看,就是只普通香囊荷包。淡粉色的小布包上是棕线和白线绣出来的玉兰花。我记得吴欢也有一只差不多的,她穿汉服的时候会带在腰间当配饰。

  我是个个人领地意识极强的人,轻易不会放别人进我起居的屋子。就算是吴欢这样,跟我交情甚笃的老朋友,我也少请她来书店二楼的起居室坐。再加上最近我们两个天天见面,我也没见到她把香囊带到书店来过,所以,这只香囊绝不可能是吴欢落在我家里的。

  香囊静静地躺在茶几上,甚至于给我一种,刚刚那个动静是我的幻觉的错觉。

  我再走到窗户前,女孩的身影已经不在了。我这时候候也没心思探究女鬼去哪了,我推门看了一眼严鹿瞳。这小子倒是没在看海燕的笔记了,人趴在床上睡着了。

  那本笔记本就随随便便地扔在枕头边上,我犹豫了一下,拿起了那本笔记本,一张夹在本子里的照片掉了出来。

  这是一张双人合照,合照的地点应该是在乡下,这两个人背后是一片碧绿的农田,一个身穿唐装的老头举着烟锅坐在田埂上,只留下一张沧桑的侧脸。

  左边女孩的脸被黑色的马克笔抹掉了,右边的男孩我认得,如果海富再年轻个五六岁,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我把照片夹回笔记本,把笔记本放回海燕的背包里,悄悄地退出屋子,走到楼下,一个人在漆黑的自习室里发呆。

  过了好久,我才掏出手机,拨通了海富的电话。

  现在是凌晨一点,我知道这时候给别人打电话真的很没礼貌。但我根本控制不住我拨电话的手。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通了。

  “您好?张先生?”海富略显疲惫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我的耳朵里,显得有些失真。

  我吞了口唾沫,“我……对不起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打扰你休息了。我是有点重要的时想跟你说。”

  海富那边传来一个简单的“嗯”。我也没心思辨别他是不是已经睡下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来,我问他,“你那天讲的那个……女学生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嗯?”他定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

  “就是吴阳找我们玩游戏那天。”我跟他说,“你讲的那个,女学生离奇失踪的鬼故事。”

  “我知道您在说哪个故事。”海富的语气很平和,多少安慰了我慌乱的心,“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是海燕找您了?”

  他果然认得那个海燕!他果然和这事有关。我又深吸了一口气,把我外甥严鹿瞳捡到海燕的包,和海燕突然出现在我家附近的十字路口处的事情跟他说了,当然,那天她忽然出现,在方微的手机上叫我小心吴阳的事情也没落下。

  海富听了我的叙述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跟我说:“不用怕,如果燕子找你们,应该是想要你们帮忙……算了,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您今天晚上就在家休息,千万不要出门。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明天就去您那边。”

  我把书店的地址报给他,他又嘱咐了我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快两点了,那阵客人不多,我就趴在自习室的桌子上点头打瞌睡。最后被喧闹的手机铃声喊起来,才知道海富已经到书店门口了。

  我打开卷帘门把海富放进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沾了些枯枝败叶,也不知道是刚从哪个深山老林里钻出来。

  进门之后他就问我,能不能让他看看海燕那本笔记。

  他说话时语气相当急切,搞得我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了。我把他安置在自习室,请他坐下,又喊吴欢给他倒了杯水,自己赶忙把那只天蓝色的书包拿了出来。

  海富接过我手里的包时说了句谢谢,之后边一言不发地坐在自习室里的桌子前,一样一样把包里的东西全部清了出来。

  书包里的课本还是好几年前的版本,练习册上贴着密密麻麻的便签,成套的笔记本上贴着科目名字、文具袋、已经空掉的水杯、关机了的手机、钱包。还有一个轻松熊样式的小布包。

  海富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是这个。”我从那堆书本里抽出海燕的笔记,他顿了顿,回答了一句谢谢。

  我松了口气,他的声音听着还挺正常的。

  海富把包里的东西都大略看过一遍,开始看海燕的笔记。他翻笔记的速度很快,遇到那些日常的琐碎记录就跳过,偶尔停下来阅读一些他在意的重要内容。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凝重,但也没有很轻松。

  我悄悄窥他的脸色。没有失望,也没有欣喜。他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海富拉开背包,把这些物品一样一样放回去。

  我盯着他的动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我先打电话过去的……

  “这包您就留给您外甥吧。”海富把包装好后,又把书包推还给了我。

  “啊?”我愣了愣,“为什么啊?”

  “这东西应该是燕子特意留给您外甥的。”海富回答,“而且……我觉得,对于海燕来说的话,这些东西在我手里,她死了也不安宁。“

  我迟疑了片刻,“不好意思……但我还是冒昧的问一下,你和这位海燕,到底是什么关系?”

  海富好像很了解海燕。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只是一起合照的朋友那么简单。

  “是我妹妹。”海富说,“亲妹妹。”

  啊,这下我了然了。在刚听到海燕的名字的时候,我以为他们只是恰好都姓海;看到照片的时候,因为背景是农田,所以我以为他们是同村同宗族的亲戚。没想到是这么亲密的关系。

  但我转念一想,在海燕的故事里,海燕本人失踪了,而她的母亲却已经被警方确认死亡了。那也就是说,海富他……

  “抱歉,你节哀。”我叹了口气。

  “没有关系,谢谢您的关心。”海富摇摇头,语气听不出悲喜。

  他的态度很奇怪。

  海燕失踪多年,而海富说妹妹的死讯时,就好像在陈述一句非常平常的,类似“今天天气很好”这样的话。就像是海燕的死没有在他心里激起哪怕一点点波澜一样。

  没有悲伤惋惜,也没有欣喜。就算是多年的寻找已经磨平了最初的悲伤,甚至早就接受妹妹已经死去的可能,终于知道真相的时候,却连“如释重负”这种情绪都没有。

  这对兄妹真奇怪。

  我人呆在原地,很多想法划过我的脑海,千头万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海富并没有注意到我的状态,他低下头去摆弄手机,应该是给谁发消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来问我,“不好意思,张先生,问您一个问题,兴府北路棉纺厂31#小区,是旁边那个小区吗?”

  “兴府北路棉纺厂31#小区?”我重复了一遍。

  “是。”

  “嗯,啊。是的。”我有点没反应过来,“问这个干什么?……你是,有新客户在这边?”

  海富是解决灵异事件的“专业人士”,他要是真的有新客户在这边,那就几乎是等同于这附近闹鬼。

  我琢磨了一下,想着爹妈旅游也快回来了,干脆把小严送回外公外婆家过暑假得了。

  “不是的。”海富有点哭笑不得,他跟我说,他最近本来打算在黑水市区里找一套房子。现在知道了海燕的鬼魂就在这一带活动,干脆就决定在这边住下了。

  “但是棉纺厂小区不太合适吧?”我问他,“你也知道的,这旁边是黑水七中。算是学区房,房价和房租都特别高。”

  这倒不是我骗人。黑水七中是完全中学,它的高中部是市重点,初中近两年也办的有声有色。这边的房子确实非常抢手。

  “误会了。”海富摇摇头,“我不是要在这儿买房,你知道燕子之前就在这个小区住吧?我就住到那套房子里去。”

  “但是我记得你之前说的,她们是租下那套房子的吧?现在还在出租吗?”

  “……我母亲和海燕出事之后。我们就把那栋房子买了下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当时那房子都成附近有名的凶宅了吧?学区房便宜成那个价格……”

  “什么凶宅啊!”我郁闷了,这小子心是有多大啊?家里人都死里头了,还拿这开玩笑呢!

  海富笑着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

  棉纺厂小区正式的名称叫兴府北路第三十一社区,除此之外,不远处还有兴府北路第三十二、第三十三社区。这里原本是黑水市棉纺厂的家属院,当时棉纺厂的员工能分到的都是这一片的房子。

  黑水市棉纺厂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由国家投资创办,是待遇很不错的国企。振华第一社区里住的基本都是当时厂子里的领导。黑水七中之所以能发展起来,除了依靠其本身丰厚的底蕴外,优良的学生资源也是其取得成就的重要原因之一。

  改革开放后,棉纺厂没能跟得上时代的脚步,厂子日益没落,零几年的时候就倒闭了。不少职工搬走,也有不少冲着黑水七中来的人接手这里的房子。

  棉纺厂小区的房屋交易是很频繁的。家长购入房子,带着孩子搬进来住到毕业,再转手卖出房屋。这种行为在这一带并不算什么新鲜事。也有初中学生家长在这里买下一套房子,把孩子的户口迁到这栋房子里。黑水的小升初都是按片划分的,如果有棉纺厂31#小区的户口,那稳拿稳的就可以入学黑水七中了。

  像是后一种家长,他们在棉纺厂31#小区买房,求的不过是一个学区落户。至于会不会带孩子住进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海富家这套屋子,当时以低价出售的话,应该还挺受那些不信鬼神只想要落户的家长的欢迎的。也就是说,他家想拿下这套屋子,应该也没少花钱。

  那么,他们家花大价钱拿下这套房子,是不是也在期待着,有朝一日那个走丢的姑娘会自己走回家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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