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五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还有一个月便是高考。
唐莉莉学习得更投入，有几次唐景汐半夜起来，都能看见唐莉莉的房间门缝漏出一片微弱的光。
还有几次清晨时听到唐莉莉在房间背书的声音。
而六月末的期末考对唐景汐而言，也是十分重要。
高一结束就要分班了，学校会根据学生填的文理分科表以及高一结束的期末成绩作为分班依据。
小分队的一次聚餐，大家也聊到了这个问题。
文理分科，直接决定了未来高考读什么专业，张敏老师都说了，有的专业限定理科生，有的专业限定文科生。
“你们怎么想的呢？我们班文理意愿表都发下来了。”
方晨轩难得第一个发言，问的虽是“你们”，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闵淇淇身上。
闵淇淇自然地接话道：“我想好了呀，我要读文科。”
她的理由十分充分。
“我历史和政治成绩好，而且我也对这些感兴趣啊，最重要的是，我想好了以后大学读什么专业了！”
这可比选文科理科还要劲爆呀。
方晨轩问：“什么专业啊？”
“新闻！我想当记者！”
闵淇淇用筷子头轻轻点了点不锈钢餐盘，小脸憧憬：“当记者能去很多地方，多自由啊！还能认识很多人，说不定我还能当一个娱乐记者，这不就和明星面对面接触了吗？是不是特别美好？”
她的眼睛隐隐都能冒出爱心了。
方晨轩都不用大脑思考，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此刻她的闹钟一定是成群结队的娱乐圈大帅哥们。
唐景汐“扑哧”一笑：“真有你的，淇淇，我还是不如你，你才是真爱粉啊！”
笑完之后语气惆怅：“可我还没想好呢，山原，晓梅呢，你们打算学文还是理啊？”
岑晓梅喝了小口汤，听见唐景汐叫自己，抿了抿唇。
她如今不像当初腼腆和害羞，说话时声音也不像以前蚊子似的哼哼。
“我学理科。”岑晓梅说完，看向方晨轩：“轩轩应该也是吧？你走的数学竞赛，我走的物理竞赛。”
方晨轩点头：“嗯，我肯定学理的。”
唐景汐见小伙伴们一个个态度坚定，不由得羡慕：“真好呢，你们都想好了。我好纠结啊，其实……”
她语气有些苦恼：“其实我文科的历史地理啊，一直都比理科好一些，虽然好的也不是很多吧，但是……怕选了文科后高考，发现我想读的专业只招理科生，那就惨了。”
她幽幽叹气，这就是一直以来没想好以后学什么专业的弊端啊。
不像轩轩和晓梅，早早选定了理科道路，她也没有淇淇那般对明星执着。
“唉，做选择真难啊。”唐景汐感叹。
山原一向豁达，此时也难得地叹了一口气：“小汐汐，咱俩同病相怜，我也没想好。”
她伸出手掌，收起拇指：“历史我还挺喜欢的，看故事嘛。”
收起食指：“地理我也挺喜欢的，山川大河嘛。”
收起中指：“可数学和物理我也挺喜欢的，宇宙的起源什么的，让人着迷啊。”
最后她两手一摊：“这就是不偏科的痛，我啊，愁这事儿很久了。”
岑晓梅轻轻地笑了下：“我就是很偏科呢，理科除了物理，其他不算很出彩，在火箭班只能算中上，但我文科太差了，肯定读不了的。”
唐景汐直到周末还在纠结分科的事，一家人在午饭时她说了：“爸爸妈妈，我最近遇到一个大问题。”
“这么严肃。”
唐信鸿下意识以为是大事：“咋了咋了，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
“……我这么好的人，和班里同学关系都不错的好不好？”
唐景汐也是不懂，为什么每次她一说有问题，爸爸就会觉得她是被人欺负了呢。
莫非她长了一张很容易被欺负的脸吗？
唐信鸿放心了，笑笑：“没被欺负就好。”
景新雨笑着说：“岚岚和她一个班呢，怎么会让人欺负了我们汐汐啊，你就是杞人忧天！”
唐景汐得意地昂起下巴：“那可不。”
得意完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困惑：“下学期要分班了，期末考之前要交文理意愿表，我还是没想好学文还是学理呢。”
“当然学理科了！”
唐信鸿觉得这简直不值得思考：“你们老师没说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景新雨欲言又止，还是慢慢地说：“还是看看汐汐你自己想学什么，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更适合文科呢。”
唐景汐用筷子无奈地戳了戳碗里的饭粒。
“我知道啊……”
“安江一中的理科肯定比文科好啊，理科出了几次状元，文科连一个清北的都没有，最好的也就复旦人大。”
“还是看孩子自己适合什么，喜欢什么啊。”
“而且都说文科都是成绩差的才去，汐汐火箭班的去读什么文科啊？”
唐信鸿和景新雨就文科理科哪个好，原地展开了一场辩论。
都没注意到话题中心的唐景汐，悄悄上了二楼，回到了房间。
唐景汐给宋青岚打了电话。
“汐汐妹妹？”
一听宋青岚的声音，唐景汐就能感到一阵安心的力量。
她又到了面临抉择的重大时刻了，迫切地需要安心的力量。
“我没想好……学理科，还是文科呢？”
她慢吞吞地，停顿了下，才讲出内心深处的纠结：“……你理科那么好，肯定会去读理科的吧？”
她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和宋青岚一个班。
一想到要因为文理分班而分开，而这决定还是自己下的，唐景汐就非常犹豫。
“你去文科，是不是想好了以后读什么专业了呢？”
灵魂拷问。
就是没想好才这么纠结呀！
唐景汐嘟囔：“没想好……”
“那么，是不是因为听说理科更难，你的文科成绩相对理科好一些，所以有些畏难情绪想去成绩好的文科呢？”
惆怅的小心思就这么被挑明了。
唐景汐也觉得自己有些没骨气呢，身为火箭班的人，还怕学长学姐们谈之色变的理科噩梦。
“我怕我学理科考不到北京去……理科竞争太大了……”唐景汐小声说。
“是谁在彤彤面前都可以骄傲地说，自己是安江一中火箭班的呢？”
听筒里，宋青岚笑了笑。
唐景汐一阵脸热：“那，那都是——”
“我相信你，汐汐妹妹，我相信你不管学文学理，都可以学得好。还有我呢，我是你的私人家教，汐汐妹妹，你相信我吗？”
唐景汐就笑了：“我相信！”
与此同时，宋超也在关心女儿的分班问题。
他懂的不多，但也听过那句有名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隐约听见宋青岚和唐景汐的电话，等宋青岚回到餐桌旁。
他忍不住问：“岚岚，你想学文还是学理啊，我听人说，还是理科好！”
宋青岚在餐桌上，语气镇定：“影响不大，我走保送，学文学理都行。”
她甚至想好了，若是唐景汐去读了文科，她就去读文科也无不可。
程丹在餐桌上听得心中微微叹气。
高星鹏即将高三，还不知道到时候有什么大学能给他上，而在宋青岚的口中，读大学简直是易如反掌。
宋超心想，他也不如女儿懂，既然女儿这么说，自然有女儿的道理。
心也就放下了。
“对了，过几天我又要出差了。”这话是对程丹说的。
程丹：“一个人吗？”
“和唐哥一起去，上回没谈成的那家又回头来找我们了，还能签下区域代理！”宋超十分高兴。
“好事啊。”程丹笑道：“去哪儿啊，去几天回来。”
“北川，大概一周就回来了吧。”
-
五月中旬，寻常的一个午间。
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铃刚响两分钟，唐景汐刚从午觉中醒来。
脑子还懵懵的，口中干渴，伸手去拿课桌一角的纯净水，手还没碰到水瓶，忽然之间，课桌毫无征兆地抖动起来！
“砰！”
“嗙！”
“哗啦啦！”
水瓶掉落在地，不只她的，其他同学的水杯都掉到了地上，摔碎发出刺耳的声音。
紧接着，不只是课桌，连同教室两旁的玻璃窗也响起仿佛凭空被敲击的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
“啊——！”
教室里，教学楼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一切只发生在几秒之中，教室里顿时乱糟糟一片，走廊闪过奔走的其他班学生，祥和的午后教学楼霎时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唐景汐的心深深坠了下去，但太害怕，站起来时腿有些软，又要跌坐回座位，忽然就被人扶住了。
她惊慌抬头。
宋青岚扶住她的肩：“走！”
旁边闵淇淇也害怕地抱住了宋青岚另一边胳膊：“呜呜带我一起。”
宋青岚握住她们俩，在仓惶间冲出教室，正好撞上想冲进来的方晨轩。
闵淇淇惊叫：“轩轩！”
宋青岚把闵淇淇的手甩给了方晨轩：“快！到操场去！”
楼梯全是人，四个人像逃难似的，冲下了高中部教学楼。
幸而高一的楼层不高，在二楼，下楼还算快。
去操场的路上，平日坚硬无比的大地仿佛地下起了层层波浪，唐景汐心中慌乱，踩得不稳，几乎是一路被宋青岚抱到了操场。
操场上聚起了密密麻麻的同学和老师，人人脸上皆是惊慌神色。
“同学们——大家待在操场等待通知——不要离开操场——”
几个老师在操场大声维持秩序。
“按升旗仪式的位置分班站好——班委进行点名——”
四个人走到了平时高一十三班的位置上，过了会儿，山原抱着岑晓梅就过来了。
山原一直给她拍背，见到宋青岚他们眼睛一亮：“终于找着你们了，梅梅吓坏了，缩课桌底下，我废好大劲才把她抱出来，还好她轻，要不我还真抱不到这儿来。”
岑晓梅拍了拍山原的后脖子，示意她放下来。
站下来后还是腿软得厉害，抱着山原的胳膊，满脸泪痕，又很难为情地擦了擦脸。
“对不起……”她小声：“我胆子太小了……”
山原给她递了一张纸巾：“地震谁不怕啊？连我心里都虚呢。没事，这不是停下来了吗，教室都没垮，肯定没啥大事。”
唐景汐还紧紧抱着宋青岚的胳膊，地面平静了，可心有余悸。
小学的时候，花园小学也做过地震演习的，但那时候所有人包括老师，都当成敷衍学校例行规定，在走廊慢吞吞地走也不会被责骂。
一年一次。
安江一中更是一次演习都没有过。
地震。
这两个字太遥远，以为只存在于地理教材中。
地面恢复平静，操场惊惶的学生也渐渐平静下来，似乎除了教学楼突如其来可怖的摇晃，也没有什么别的可怕的事情发生，心情也就放松了下来。
“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地震原来是这样的。”
“还是有点吓人的呢。”
“地震了，是不是就不用上课了呀？能放几天假就太好了！”
连岑晓梅也平静了下来，没有再抱着山原的胳膊，她掏出校服衣兜里小小的英语单词口袋书，开始背单词。
闵淇淇在旁边夸张感叹：“梅梅，你也太拼了吧！”
山原也在笑。
可唐景汐的心始终静不下来，惶惶不安，七上八下。
她忽然叫了一声：“妈妈！”
拽住宋青岚的手，慌慌张张地说：“我妈妈在医院呢，她刚做了一个胃的什么手术，说今天出院的，怎么办怎么办，她在医院一定吓坏了！爸爸不在，我肯定要去看妈妈的！”
“不要着急，我这就去找张老师，看能不能提前离开。”
宋青岚将唐景汐托给小分队，张敏也在不远处站着，她去说了请假的意思。
张敏断然拒绝：“今天这个地震还不清楚情况，肯定不能让你们离开的，万一你们在市区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学校要对你们的安全负责啊。待会儿可能就要下通知，家长接孩子才能离开。”
宋青岚着急道：“可是唐景汐的爸爸去外地出差，妈妈在医院住院，家长没法来接啊，她也是担心妈妈的情况。”
“我理解，但今天确实太特殊了，我不能放你们这样离开学校。”
好说歹说，张敏也不放行，宋青岚回到唐景汐身边。
唐景汐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走不了，眼泪唰唰地掉，扑进她怀里：“怎么办，我好害怕……妈妈才做了手术，她肯定跑不快的。”
宋青岚轻轻抱着她，安抚地抚|摸她的头发。
“应该还好，你看教学楼都没有塌，也没有裂痕，这次地震不严重的，景阿姨肯定不会有事。”
几千师生在操场上坐了一个下午，傍晚时，终于能放学了。
因为地震，晚自习取消，学校派人检查了寝室，确认住宿没有问题，住校生也回到了寝室中。
唐景汐和宋青岚第一时间去了景新雨住的人民医院。
走进医院时，保洁工人正在扫地，其他运转一切正常。
这一切都让唐景汐的心情好了不少。
“医院好像没什么影响呢。”坐电梯时，她仰起笑脸：“妈妈应该没事吧，我刚才还看见有小床从手术室出来，还能做手术，医院肯定没有问题的吧？”
“叮”
电梯门开，唐景汐拉着宋青岚急急忙忙到了景新雨的病房门口。
还没进去，便听到一阵崩溃的哭声。
唐景汐和宋青岚站在门口，几名护士正在安抚输着液挥舞双手的景新雨。
唐景汐愣在原地，心猛地一坠。
景新雨透过按住她的护士，看见了唐景汐，继而爆出更为撕心裂肺的哭声。
“汐汐，汐汐！你爸爸，他，他在北川啊！”
“怎么办！怎么办！信鸿他要怎么办啊！”
傍晚时分，地震的震中、震源与等级都在新闻中播报出来了。
北京时间5月12日14时28分，在四川省汶川县发生7.8级地震，震中的映秀镇几乎被夷为平地。
而北川离震中汶川，仅仅一百多公里。
唐景汐忽然明白，一下午在操场的心悸由何而来。
命运的转折往往在一瞬间，从来不会跟任何人打招呼。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