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清纶

  “殿下,你是说,这玩意儿就是清纶教的人?”陈琛狐疑地盯着那肿成了猪头的青年,揉了揉下巴,“就是天天打算搞造反的那些人?”

  那青年本在盯着李昀看,却在听到‘造反’二字时,牙磨得咔咔有声,喘着粗气,吼道:“什么造反!你们这帮狗官,借着我们的名字天天不干好事,还把罪名推到我们头上!!”

  裴醉轻笑着咳嗽。

  “喂,你笑什么。”那青年跟被激怒的饿狼一般,磨牙吮血,“要不是那些当官的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我们怎么会跟过街老鼠一样?”

  裴醉收刀入鞘,用冰冷的剑鞘抬起那红眼青年的下颌:“地匪落寇,还这般理直气壮。”

  李昀站在裴醉身侧,温声道:“清纶教十几年前被清剿过一次,剩下的死得死、逃得逃。如今看来,倒还硕果犹存。”

  裴醉赞同道:“身手确实不错,可堪一用。”

  “只是不知能不能收了匪性。”李昀有些担忧,打量着陈琛,又转向裴醉,“会不会...”

  “有匪性也未必不好,至少,不会像老弱残军一般,只知跑腿,不知拔刀。”裴醉挑眉,“这性子么,磨一磨就好了。”

  那青年见那两人自顾自地聊着,视他于无物,梗着脖子道:“你们在说什么?老子怎么听不懂!”

  陈琛跟在两人身后长进了许多,捏着那人的下巴,冷冷问道:“清纶教现在还有多少人,盘踞在何处?”

  青年满脸诧异:“老子怎么会出卖朋友?你是个傻子吗?”

  裴醉拍拍陈琛的肩:“跟我出来。”

  三人出了柴房,裴醉抬手,召了远处的地初和玄初过来。

  “好好招呼这位...”裴醉转头,“他叫什么?”

  陈琛咬牙切齿道:“扶宽。”

  “嗯,你们好好聊聊。”裴醉叮嘱着。

  地初笑得和蔼又猥琐,手里捏两个梅花镖,朝裴醉挤眉弄眼道:“小主子,我能不能,好好调教调教?”

  玄初抬手打他一巴掌:“别丢佘山三十三匪的人。”

  裴醉笑道:“随意,别弄死了就好。”

  地初扣着玄初的手腕,笑眯眯道:“好嘞,小主子,属下绝对~会让这孩子乖乖懂事的。”

  玄初朝裴醉略略颔首,低声道:“主子,你回去休息。”

  陈琛揉着下巴,听见里面嚎叫声震天响,凄厉地像是被拽掉尾巴的猫、又像是被拔掉爪子的老虎,陈琛习惯一刀见血、一剑封喉,听得这般惨叫,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家伙。

  果然术业有专攻。

  陈琛抖掉二两鸡皮疙瘩,身子爽快不少,轻呼了一口气,朝李昀拱手恭敬道:“殿下是怎么知道这狗崽子是清纶教众的?”

  李昀瞥一眼裴醉,似乎想起昨日那人跳马时的惊心动魄,不由得手心攒了一汪冷汗。

  他攥了攥手掌,才说:“望台临近江海,本就少良驹,善骑者便更加少见。但清纶教众多年盘踞,在江南一带游走,善乘骑也不奇怪。”

  “朝廷曾想招安,可清纶教当时不愿入朝。”裴醉双手交叠,撑在刀上,玄色刀鞘映着夕阳日照,“当时的巡抚以火烧山寨,逼匪弃寨,最后,他们从山的另一侧破火而出,骑着寨中土马,以铁索连舟,逃到了海上,后来便不知踪影了。”

  陈琛不知此等详细内情,听得入迷,连耳边的惨叫声也恍然不觉了。

  “这么说,这匪徒倒还有两把刀子。”

  “今日营中被申行收买的叛徒已经处理干净了吧?”裴醉话锋一转,朝陈琛问道。

  “是。”陈琛拱手道,“这驻军人本来就不多,申总督想把手伸进军营里,也没什么人能让他使唤的。”

  “好,剩下的,本王便帮不了你了。能不能把兵带出来,全看你这将如何行止了,陈指挥使。”裴醉笑道。

  “是!”陈琛热血一沸,扬声笑道,“绝不辜负将军期望!”

  裴醉看着陈琛提剑踩着夕阳走远,笑了笑,撤了刀,倚靠着柴房灰砖外墙席地而坐。

  他抬眼看着李昀,朝他张开了手臂,眉眼含笑:“为兄知道,你嫌地面脏。来,坐我怀里。”

  李昀退了半步,硬声道:“不必了,我不累。”

  “胡说八道。”裴醉扯了一把李昀的手臂,文弱书生险些丢了手中捏着的折扇,身子转了半圈,跌坐在裴醉的腿上,细腰被那人一揽,整个人便靠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中,“中午也不知是谁,脱力昏了过去。”

  “你...”

  李昀已经生不起气来,坐在那人左腿上,半边身子靠在那支起的右腿上,脸色忽红忽白。

  “你说,申行究竟想要什么?”裴醉捏着李昀腰间的玉佩,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手里已经有权、有钱,又捏着承启漕运的命脉,他还想要什么?”

  “他想要子昭的自由。”李昀低低道。

  “听闻申行对子昭毫无亲情,多年放他一人在承启,也不曾过问。甚至还利用他来联姻,以稳固地位。没想到,竟还有一颗慈父之心。”裴醉眯起眼眸,冷笑一声,“倒是世人眼孔狭小,以讹传讹了。”

  “所以,他想要你我的命,也不足为奇。”李昀叹道,“等你我回了承启,必要以子昭为饵,来挟制他的一举一动。”

  “你会吗?”裴醉坐直了身子,在他耳边低低笑着,“你不会的。”

  “你呢?”李昀转头,鼻尖虚虚擦过那人温热嘴唇,一股酥麻之意从冰凉鼻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李昀头脑轰地一下炸开,眼前发白,手死死攥着裴醉的衣摆,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裴醉一怔。

  抬手摸着自己的嘴唇,像是被蝴蝶翅膀颤巍巍地扫了一下,有些麻。

  “你,你会吗?”李昀不想沉溺在这般旖旎的气氛里,于是颤着声音,继续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裴醉回神,后背靠在柴房砖墙上,望着天边将坠的落日,垂了眼帘。

  “慈不掌兵,仁不摄政。从我掌帅印那一刻,已经抛了仁慈,更别提,现在我是大庆的摄政王。我与子昭亦是多年至交,可若有一日兵戈相对,我,恐怕不会手软。”

  李昀心中的双丝网被这冰冷的话砸得千疮百孔。

  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悲哀。

  “你,真的不恨父皇吗?”

  裴醉将手臂枕在脑后,眯着眼,去看那挣扎在远方海面上的斜阳。

  “元晦啊,我只能往前走。”他轻轻笑着,“不言悔,不回头。”

  李昀静默半晌,与他一同望着天边落日沉入海底,将最后的余晖洒向天际。

  秋风乍起,前几日还闷热的夜竟然带上了一丝凉意,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李昀轻轻握着脚踝,无意识地揉了揉。

  “怎么,凉?”

  裴醉拽下肩头的披风,扬臂一展,将李昀裹了进去。

  披风上的干爽味道一个劲儿地往李昀鼻子里钻,而他后背贴着那人微微起伏的胸膛,几乎像是被埋进了那人的被窝里一般。

  李昀忍着想要去抱他的冲动,小口呼吸。

  他自己都没想到,年少旖思,越十年,仍不休。

  柴房门缓缓而开,玄初先出门,用怀中的酒冲了冲手,见两人窝在角落里,一怔,单膝跪在裴醉面前,低声道:“主子怎么没回去?”

  “反正回去也无事,干脆在这里等了。”裴醉挑眉,“问出来了?”

  “没能全盘问出来。”玄初声音发硬,显然是有些不愉,“这小子骨头倒是硬。”

  “无妨,有多少说多少。”裴醉扶着李昀起身,将披风顺手给他系上。

  “是。”玄初撑着柴房的门,将两人引了进去。

  地初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往扶宽身上扎针,每扎一针,都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脑袋:“娃儿啊,舒不舒服?”

  扶宽目光已经呆滞。

  “行了,够了。”裴醉无奈扶额。

  玄初硬着声音道:“清纶教本是逃到了海上,后来又回了陆地上,在离望台不远的承友县里隐姓埋名。”

  裴醉蹲在扶宽面前,问道:“我曾听焦捕头提起,前一月有采花贼在望台城中肆意作案,祸害了不少未出阁的姑娘,后来,在承友县的华易村外发现了被打成肉泥的采花贼尸首。”

  扶宽眼皮一跳。

  “看来,不只华易村一村。”裴醉清淡含笑的声音落在扶宽的耳边,“若你不想说,我便带人屠了村,总会有人肯张口的,你说呢?”

  扶宽肿得发胀的双眼一点点变得血红。

  “我...我以为...你是好人...”扶宽身体发颤,死死盯着裴醉腰间的雁翎刀。

  “既然以为我是好人,又为什么要来刺杀我?”裴醉挑眉。

  “我...没想杀你。”扶宽大着舌头,断断续续道,“前几天...张家小子出去卖马...被望台狗官抓起来...连着黑市马棚...一起抄了...”

  “所以,你是为了救他,才收了申行的银子,带人埋伏在这里刺杀我?”

  “我...没想杀你...谁让你...刀法带劲...我想跟你多打两回合...”

  “地初,把他的针拔了。”裴醉失笑。

  “好的小主子~”地初笑眯眯地抬手,猛地从扶宽的后颈处拔出两根牛毛细针。

  扶宽脖颈向前一折,像是被解除束缚一般,立刻从地上跳起,一掌拍在裴醉的肩上。

  “小主子!”

  地初惊呼还没落,裴醉抬手硬接了这一掌,右手撑地侧身跃起,左手手腕一抖,长刀出鞘,电光火石间,刀锋抵着扶宽的脖颈,只需半寸,便能割断那青年的喉管。

  两人相对而立。

  裴醉低低咳嗽两声,抬手擦去唇边血迹。

  “绝境中还想着反击,倒是不错。”

  扶宽梗着脖子,双目紧闭,视死如归道:“清纶教早就在十几年前就放弃造反了,现在村子里的人,就是喂喂驴养养马,没事锤两个过路的强盗和采花贼什么的,你们这群狗官,要杀就杀,我们宁可死也不会出卖朋友。”

  “谁说我要杀你?”裴醉收刀入鞘,抵着唇咳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李昀站在裴醉身前,看着扶宽的双眼,冷声道:“你们没有户籍,我想,里长应当也收了你们的贿赂,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们除了去黑市交易外,根本不能如其他百姓一般正常生活。”

  “那,那又如何?”扶宽梗着脖子,眼神却瞟着止不住咳嗽的裴醉。

  “既然如此,若让你们从军,可愿意?”

  “啊?”扶宽将视线落在李昀的身上,没反应过来,又呆怔地问了一遍,“还,还有这种好事?”

  李昀正要说话,却听见身后刀鞘猛地砸向地面的声音。

  他一惊,转身看见裴醉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按着心口,弯腰吐了一口血,垂着头,额前碎发垂眼,脊背发颤,撑着刀鞘的左手也发抖。

  “忘归?!”

  李昀飞快地蹲下,左手扶着裴醉的侧脸,轻轻用力向上一抬,便将那人惨白的脸色尽收眼底。

  他抬手擦去裴醉唇边的血迹,低声焦急道:“毒发了?”

  裴醉眉心紧蹙,身体猛地一颤,撑着刀的手一松,便向前倒进了李昀的怀里。

  李昀支撑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重量,蓦地被扑倒在地,身体压在干柴上,那人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在李昀耳侧喘着,灼热气息夹着血腥味道,硬生生把李昀的脸色蒸得又青又红。

  扶宽惊呆了。

  “我,我没用力打他啊。”

  昨天那个和他打了三十多个回合的人,今日怎么轻轻一掌就倒下了?!

  这不是讹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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