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我们两家还有什么情分。”
又是一阵熟悉的痛觉袭来，顾川只能先闭眼忍耐，等待痛感消失。
“川哥。”
何子帧皱眉，“我爸妈已经听你的，打算把我姐送到国外去了，只是谁也没想到后面会发生的那些事。现在她人已经不在了，就不能让那些事情过去吗？”
听到她说这话，傅兮凤大概知道这女人是谁了。
不过看她站在那儿腰板挺直的模样，倒更像何子琪的姐姐。
最起码看起来，要比她成熟的多。
但同样的，也更强势，显得咄咄逼人。
“子帧，这些事情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跟何子琪相比，顾母对何子帧的印象要更好一些。
但见她不顾儿子卧病在床，还非要提那些糟心事，就有点看不过去。
站在长辈的立场，她还是耐着性子跟何子帧说话。
何子帧表情顿了一下，看向顾母时柔和一些，还带着几分委屈，“顾妈妈，对不起。我不是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事。我只是不想因为姐姐的事，让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关系就这么散了。”
“我知道。只是最近我们家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顾不上。”
顾母不太能抵抗得住这孩子对着自己委屈撒娇的表情，顿时有点心软。
“顾妈妈你不在意就好了。”
何子帧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不带一丝阴霾。
但是傅兮凤不喜欢。
尤其看到顾母看她时，眼神里的柔软。
她低下头微微蹙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顾母喜欢江姝婳，她不会觉得不舒服，反而高兴自家嫂子人见人爱。
之前邵母对她好，她也不会因为邵母喜欢别人多过喜欢自己，就有这种情绪。
为什么……
“川哥，我这几天在宜城参加画展。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画展结束过来带给你。”
哄好了顾母，何子帧抬手把自己的齐耳短发卡在耳后，转头笑看着顾川。
她的眼睛很亮，既有成熟女性的魅力，又有女儿家的娇羞和爱慕。
她的神态间，写满了对顾川的喜欢。
莫名的，让人不喜欢。
“不需要。兮凤家里每天会有人送饭过来。”
和顾母不同，顾川对何子帧同样没什么好脸色。
称不上厌恶，却也没多喜欢。
他小时候喜欢的是何子琪那样娇娇软软的小丫头，再加上何子琪到底大一些，两人走得近了，他就不愿意多带一个何子帧。
印象里，何子帧小小一只，强势霸道，从不服软，像个男孩子一样。
但那是初中之前的印象。
两人相差八岁。
何子帧上初中的时候，他已经出国留学了，两人根本没有过多少接触。
只是和顾母相同，因为何子琪，他连带的对何家所有人都有了抵触心理。
包括这个从小就不招人喜欢的假小子。
即使现在她看起来清爽干练，又不乏女性柔美的样子，他还是喜欢不起来。
“她？”
何子帧转头看向傅兮凤，眼里流过一丝淡淡的打量和敌意。
片刻后，她端起大方得体的笑，上前一步主动伸出手要和傅兮凤握手，“你好，我知道你。你是川哥他们侦探社刚来的新员工，叫傅兮凤是吧？”
傅兮凤皱眉，低头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
白皙干净，肌理匀称，很漂亮的一只手。
她不是很喜欢这样公式化的握手动作，尤其是和没多少好感的陌生人。
见她没有握手的意思，女人弯唇，态度强势，摆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我听小军他们说过你，是川哥亲自带进侦探社的，能力还行。这次川哥受伤多亏你照顾了，回头让他多给你发奖金。”
傅兮凤不懂就问，“你能做主侦探社的事？”
听她这个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老板娘呢。
何子帧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她表情无奈的开口，“傅小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川哥是个很好的人，不会亏待下属。”
“这样啊？”
傅兮凤点头，表情不置可否。
“子帧，你之前不是在国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眼看两人之间气场不太对劲，顾母立刻拉过何子帧转移话题。
跟何子琪相比，她还是觉得何子帧这样的更对自己胃口。
奈何自家儿子跟她对着来。
不过她现在一心把傅兮凤当未来儿媳妇，还真没有撮合何子帧和顾川两人的意思。
一个是两人之间年龄相差有点大了，另一个是有何子琪在前，她实在不愿意再和何家当亲家。
姐姐死了，妹妹继承姐姐的前男友？
没有这种事！
她儿子又不是找不到别的女人了。
在这上面，顾母看的很清楚。
她喜欢何子帧，也只限于对亲近后辈的喜爱。
傅兮凤未来可是要进她顾家门的。
“上个月就回来了，本来想说去顾家探望您和伯父，朋友又邀请我来宜城开画展，一直忙到现在。这不，我想着画展结束回帝都就去呢，没想到川哥他……”
何子帧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顾妈妈，川哥为什么会受伤？我怎么听说是牵扯到什么案子里了？”
“小川做的事情你也知道，危险也是常有的事。”
顾母叹了口气，“不说他了，你吃饭了没有？先吃个水果垫垫吧，这两年没见，瘦了不少。”
“现在都是以瘦为美，还有人说我胖了呢。谢谢顾妈妈。”
何子帧笑着和顾母开玩笑，很自然的伸手从她手里接过苹果。
两人说了会儿话，顾母让何子帧后面不用过来，怕她太辛苦。
何子帧笑着说不辛苦。
临走还和顾川打了招呼，丝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
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
唯有傅兮凤，仿佛被她当成了透明人一样。
临走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挽着顾母的手臂，亲昵的让她送自己出去，说想她了。
顾母就乐意有个小闺女和自己撒娇，也愿意惯着她。
病房里只剩下顾川和傅兮凤两人时，顾川才开口，“是不是很难受？”
“什么？”
傅兮凤错愕抬头，不明觉厉的看着顾川。
顾川似乎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怎么扯到了伤口，脸色微微一变，收起脸上的笑，表情似乎有些嘲讽，“这是她最擅长的。”
傅兮凤一听，这有故事啊。
立刻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顾川无奈，“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说嘛，我想听。”
傅兮凤最近几天在医院待的无聊，正想听听故事。
见他好像不肯说的样子，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撒娇。
顾川看她难得的小女人模样，目光变得柔软，身上的伤口也仿佛没那么疼了，“确实没什么说的。我要说出来，你可能还要觉得我矫情。”
“不会。我保证不笑你。”
傅兮凤说着，还举起右手做出发誓的手势。
她自己亲自尝过因为何子帧而难受的滋味，怎么可能会笑话顾川？
听到顾川这么说，她反而高兴。
因为之前她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顾母对何子帧的亲近而难受，怀疑是自己的问题。
现在听顾川这么说，显然不是。
“我小时候比较淘气，再加上我妈一直羡慕何家有两个女儿，很多时候或许出于照顾彼此的面子，会更偏袒她们一些。但这些人情世故，小孩子哪里能懂？
何子帧从小要强，什么事都喜欢争个高低，证明自己比别人厉害……”
顾川换了个姿势，缓缓把小时候那些不能轻易吐露给别人听的小秘密讲给傅兮凤听。
何子小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对别人家大人撒娇，释放自己的魅力。
小小一只，努力装作大人的样子实在太可爱，再加上不哭不闹，显得比所有人都要懂事。
一圈的贵妇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
他是男子汉，不能和小女孩一样哭哭啼啼的博关注。
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
何子琪变成爱耍心机的小绿茶，恐怕和这个妹妹也脱不开关系。
有这么个要强的“万人迷”妹妹，两人又只差一岁多，很容易被人放在一块比较。
她想要博宠，就只能另辟蹊径。
“你现在长大了。”
顾川说完，傅兮凤脸上表情变得慎重而认真。
她没有嘲笑顾川那些小心思，也没有觉得他敏感，而是很认真的安慰，“你不需要活在她的阴影下。而且顾伯母她很在乎你，你不喜欢的人可以告诉她。在她心里，你这个亲儿子肯定才是第一位的！”
“不需要了。”
顾川眼底划过一抹暖色，看向傅兮凤的眼神比平时更加柔和专注。
这一刻，他不想再隐藏自己的心思。
“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了，我也知道他们在做抉择的时候，必然会以我为先。这样的争宠，根本就没有意义。”
相反，他会觉得何子帧很可悲。
有再多的人喜欢她又如何？
越是这样，越证明她缺爱，就越显得可悲。
“有必要的。”
傅兮凤用力抿唇，目光比顾川的更认真，表情显得格外执拗，“小时候的那个你没有得到安抚。你理解了顾伯伯和顾伯母，可他们还没有理解你。老板，有些东西要说出来，要争取。”
“谢谢。你会这么说，我已经很开心了。”
顾川弯起唇角，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
他喜欢的姑娘，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她没有嘲笑他，反而很认真的告诉他，有必要计较。
傅兮凤还想说什么，见他手指攥着床单，似乎还在忍疼，还是闭上了嘴。
是啊。
就像顾川说的，有些事情已经过去了。
只是她本来就不太喜欢何子帧，听到顾川说的这些，就更讨厌了。
“能不能帮我倒点水喝？”
看她表情不太开心，顾川心情反而好了许多。
傅兮凤连忙去给他倒了水送过来。
等顾母送何子帧回来的时候，顾川已经又睡着了。
他晚上腿疼得厉害，没怎么睡。
傅兮凤有心想把顾川跟自己说的那些告诉顾母，想想又觉得顾川告诉自己是对自己的信任。
这种事由自己一个外人来说不太好。
“兮凤，你回去吧。我看今天小川的情况好了不少，你也回去好好洗个澡睡一觉。这几天辛苦你了。”
见顾川睡得沉，顾母抓着傅兮凤的手，压低声音跟她说话。
“也还好。我昨天刚回去睡了一觉。倒是顾伯母你……”
“你就别争了。我这个当妈的守在这里也是应该的。小川喜欢喝南瓜粥，你明天让家里阿姨看着熬点，到时候你帮忙带过来。”
顾母轻轻推她一把，又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个红包，“明天再帮我带两套换洗的衣服，我的衣服都送去干洗店还没拿回来，明天就没什么换了。”
傅兮凤想说不需要转钱，已经被顾母推出了病房。
她最近几天也确实有点累了。
先去找何佳慧看了看旭旭的情况，看旭旭恢复的不错，这才放心的回去。
-
第二天一早，傅兮凤带着南瓜粥到医院的时候，在电梯口碰到了昨天才见过的何子帧。
“傅小姐。”
医院的电梯一层停一下，人总是格外的多。
此时的何子帧面对傅兮凤时，没有昨天的好脾气，整个人显得更加尖锐和强势。
她的身高比大部分女人要高一些，再加上脚上穿着一双至少七八公分的高跟鞋。
站在傅兮凤面前，微微敛着眸子俯视她，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傅兮凤动了一下脚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没有搭理她。
这样明显的敌意，她也犯不着装友善了。
看着两个电梯一个在八楼正在上升，一个在十二楼正在下降，估计到达一楼还要好一会儿。
“你配不上川哥。”
傅兮凤不想理人的意图太明显。
何子帧却并不如她所愿。
她借着人群的涌动，凑到傅兮凤身边，居高临下的在她耳边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
每一个字砸到耳朵里，都带着令人不爽的意味。
傅兮凤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稍稍化解两人身高差距带来的些许压迫，嘴角扯开一个讥讽的弧度，“那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
这个人还真是奇怪。
喜欢顾川，不在他身上使劲，跑来警告自己。
“我喜欢他。”
何子帧从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渴望。
想要，就要伸手去拿，去抢。
没有人因为你乖，就把你想要的东西送到你手上。
这是她从小就明白的道理。
以前何子琪抢了先，成了顾川的女朋友。
她没办法，只能远走国外，把这份感情压抑在心里。
但两人分手了，何子琪也死了。
当她听说这些消息的时候，内心压抑多年的情感骤然膨胀。
当导师说她可以考虑回国办展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她就是要回来站在顾川面前，让他知道自己喜欢他。
她知道顾川不是能轻易交付情感的人，所以并不急。
但昨天，看到顾川看向傅兮凤的眼神时，她慌了。
那样浓烈的，专注的视线，是他看何子琪都不曾有过的。
“那是你的事。何小姐，我们不熟，甚至我和你姐还有点过节。所以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好聊的，你觉得呢？”
傅兮凤微微偏头，实在厌烦透了这样的纠缠。
恰好电梯到了一楼，她直接随着人群走进电梯。
看何子琪手上也提着保温桶，想也知道她是去给谁送饭。
不想和她碰上，怕自己会倒胃口，傅兮凤在五楼的儿科就下了楼。
先把给何佳慧带的干贝虾仁粥给她送去，又顺便在儿科陪了她小半个小时。
估摸着何子帧应该走了，她才带上被何佳慧洗刷干净的保温桶，和另外一个盛了南瓜粥的保温桶上楼。
出乎意料的是，何子帧还没走。
而她带来的粥桶还好端端放在病房桌子上，甚至连盖子都没有打开。
“兮凤来了？”
正在跟何子帧说话的顾母看到傅兮凤从门外进来，立刻起身迎过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情。
傅兮凤直接愣在门口，眨眨眼不太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南瓜粥吧？我听小川说你们家阿姨做的南瓜粥特别糯甜。回头你问问阿姨这粥是怎么做的，我也跟着学学。”
不等傅兮凤反应，顾母已经走过来笑着从她手里把保温桶接过去。
另一只手还亲昵的挽着傅兮凤手臂，把她往病房里带。
傅兮凤被顾母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的脑袋发懵。
但看到何子帧错愕的眼神，以及有点发青的脸，她还是莫名觉得爽。
这感觉就像酷暑天喝了一杯冰水，浑身每个细胞都透着凉爽惬意。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对方都挑衅到她头上了，她还忍气吞声唯唯诺诺，那不是她傅兮凤的性格。
何子帧确实很难受。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今天一早过来，顾妈妈对她依旧很热情很和善，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她说给他们带了南瓜粥，还是特意早起，在一家宜城很出名的私房菜馆买的。
但顾母和顾川两人都说不饿，暂时还不想吃。
现在过了没多久，傅兮凤过来，顾母又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眼看着顾母迫不及待的打开傅兮凤带来的保温桶，又挑了两只碗出来把粥倒出来，何子帧心里更难受了。
她有点摸不准顾母这是什么意思。
“顾妈妈……”
何子帧站起身，想要再提一下她带的粥。
她本身是个嘴比较刁的人，一般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但是这家私房菜馆的南瓜粥她也尝了，是真的很好喝。
“子帧啊。”
顾母像是才想起有这一号人，放下手里的保温桶，把她带来的那个递过去，“你看兮凤也给我们带了早饭，你这个带回去自己喝吧。”
“我已经吃过了。这个留下吧，您和川哥上午喝点。”
何子帧把双手背在身后不肯接。
“拿着。兮凤带了不少，够我们喝了。你不是有个助理？拿去让那孩子喝也行。”
顾母笑着，态度却很强硬。
见她是真的不肯留，何子帧只能把保温桶又拿走。
“顾伯母，您……”
别说何子帧了，就连傅兮凤都看出来顾母对她的态度跟昨天不一样。
她甚至怀疑昨天顾川给自己说的那些话，顾母是不是听到了。
顾母却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哎呀，虽然有点对不住那孩子。但是我昨天先说了让你带南瓜粥过来的嘛。你要是把粥带来了，我和小川却都已经吃饱了，那多折腾人？”
她可是个有素质有教养的老太太，怎么能做这种放人鸽子的事？
看她端着一碗粥准备去喂顾川，傅兮凤眨了一下眼。
所以说，果然是她想多了吧。
“伯母，你去吃吧，我来喂老板吃饭就好。”
见顾母已经走到顾川病床旁边准备坐下，傅兮凤按下心里的疑惑，连忙走过去主动从她手里接过粥碗。
顾母大喜，顺势松开手，面上还做出为难的神色，“这不太好吧。”
“我闲着也是闲着，一会儿粥凉了。您先过去吃。”
怕顾母会觉得不好意思，傅兮凤端着碗直接在顾川病床前坐下。
当手里的勺子送到顾川唇边，对上男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时，傅兮凤手一抖，勺子里的粥就这样洒在顾川的枕头上。
她连忙把粥放在一边，慌乱的抽了纸巾过来给他擦。
一边擦一边道歉。
直到一双手按在她手背上，她才像触电一样把手从男人掌心抽出来。
瞪大的双眼里写满了“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的警惕。
“你再擦，我脖子上的皮就要被你擦破了。”
顾川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带动伤口，疼的俊脸一阵扭曲。
说话时，难免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傅兮凤心虚，搓了搓还有点酥痒的手背，“那你也不能突然抓我的手，多吓人啊。”
“那我应该抓哪儿？”
顾川说着，眼神还在她身上转了两圈。
傅兮凤莫名觉得那视线像是有实质一样，落在身上有点烫人。
她凶巴巴的叉腰，“你还要不要吃饭了？”
“要吃。”
顾川连忙收回视线，还做出小鸟等待哺喂的姿态。
傅兮凤没忍住破功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