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浩精神紧绷，不敢轻忽，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眼神却盯着夯实平整的地板，心思急转。
云景辰看清他的表情，再问：“鸿湘楼的主厨是不是一个叫做唐昭昭的姑娘？”
姜浩猛地一怔。
是为了唐昭昭？
唐凌度闹事的例子还历历在目，姜浩下意识生起几分防备，顿了一顿，说：
“回王爷，小的也不知道那厨子叫什么，只知道姓唐，是老板娘打江南那边过来的远方亲戚。”
姜浩很有勇气，但他还是太年轻，见得也太少了。
皇宫之中睁眼说瞎话的人数不胜数，随便抓出一个来的演技都比他好。
云景辰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嗤声一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笔墨伺候。”
“喏。”侍女福身倒退，很快就取来笔墨，将宣纸摊开。
姜浩心惊肉跳，总觉得膝盖都在打战，心跳声格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面前刷地出现一张宣纸。
“看清楚，是她吗？”
姜浩眼珠子一抬，登时愣住了。
墨林望着宣纸上的唐昭昭，也不由得惊了一惊。
许久未见，没想到自家王爷竟还能将唐昭昭的面貌记得如此清晰，而且三两笔就画下来了？！
那鬓角的眉、唇角的笑，还有左额一撮发丝，无不精细入微，只怕是这面孔早就已经深入脑海。
墨林心下咯噔一声，对唐昭昭的重视再度上了一层楼。
他以为自己之前已经想得够深了，但此刻却觉得还是不够。看書溂
这门婚事……怕是真要认真考虑了。
他看向姜浩，姜浩盯着画像目瞪口呆，表情已经泄露了一切。
他咽了口唾沫，强行收回视线，额上渗出冷汗，支吾着敷衍道：“小的瞧不出来，鸿湘楼的姐姐们大都长的这个模样……”
胆子还挺大。
云景辰挑眉，淡淡道：“好吧，那就把鸿湘楼关了，姑娘全部拘了来。”
姜浩头皮一麻，瞬间联想到宣城王的种种暴行，老板娘也曾说过，唐昭昭有仇家在外，一颗心顿时沉入深渊。
不好，要坏事！
不能拖整个楼的人下水，姜浩只好梗着脖子说：“唐厨和王爷到底有什么仇怨，都是男人，大不了我替她扛了！”
嚄，还挺义气啊？
云景辰眯起眼，心里微觉不快，“你是她什么人要你替她扛？”
姜浩硬着头皮道：“我是……是她朝夕相处的徒弟，她是我师父！”
他对于认唐昭昭为师父这件事情，始终有点少年的心气，觉得拜师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其实怪丢脸的。
但此刻，他愿意和她有上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为能帮她分担点罪责。
可云景辰并不知道眼前少年心中的弯弯绕，他满耳朵只听到一个词儿——
朝夕相处？
手指一顿，他盯着这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天天在唐昭昭身边转来转去的少年，一股无来由的酸气忽然涌上心头。
他冷哼一声，掷地有声道：“本王是她夫君！”
他们是经过拜天地的夫妻，众目睽睽之下，谁能否定？
虽然，虽然在外人看来，唐昭昭的夫君早就没了……
想到这里，云景辰又有些脸红，不是很有底气。
毕竟当初拜堂之前，唐昭昭也说了，此是一恩一报，事过无悔。
什么夫君不夫君的，本王只是，只是……对了，只是没有写和离书，好歹还挂着个名分，哪怕是为了王府的声誉，也要过问一下唐昭昭的行踪吧？
姜浩脑中一片空白，如遭雷击，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过了几息才蹦出一个字。
“啥？”
从震惊中艰难恢复，姜浩连害怕都忘了，不敢置信道：
“这怎么可能呢？你是王爷，你……你要是她夫君怎么可能让她跑到青楼当厨娘？”
“只是当厨娘？”云景辰身体往前一倾，“你确定她是自愿进去当厨娘，不是被人所逼？”
姜浩道：“不然呢？而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可能是她夫君，又怎么会让她独自在外面抛头露面？”
堂堂王爷居然让王妃去花柳街中当厨娘？这是什么笑话？
姜浩就算读书没读出个所以然来，也知道皇室是极为重视规矩礼仪的。看書喇
再者说了，宣城王身受皇帝宠爱，他要是成亲了肯定天下皆知，可迄今为止也没听说过他成亲的事情啊？
要说唐昭昭成亲倒还说得过去，只是在成亲当日换了新郎，那新郎听说之后还跑了……
换了新郎，还跑了。
啧嘶？！
脑中灵光一闪，姜浩望着云景辰，瞳孔轻缩，欲言又止。
难不成，宣城王就是那个跟唐昭昭成亲的新郎官？
看着姜浩脸上那精彩纷呈的样子，墨林要笑不笑，这小子还敢质问起王爷来了，还口口声声什么“你”啊“我”的，胆子挺大啊。
云景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慢慢坐回去，隔着帷幔平复了下心情，又沉声警告道：
“今天所有的对话，包括让你来这里的事情，你最好都不要说出去，也不准和唐昭昭讲，不然……本王会直接让你消失。”
低沉骇人的气压直逼头顶，仿佛有谁压着他往下俯首。
姜浩哑然，后知后觉地又害怕起来，没过一会儿就又被稀里糊涂地送回鸿湘楼。
直至回到了鸿湘楼门前，他还被自己的猜测给震惊得没回过神，被墨林轻轻拍了一掌，危险地说：“小子，清醒点，要是不小心说出什么……”
墨林虽然在笑，眼底却冷得像冰。
姜浩如坠冰窟，冷不丁打个激灵，僵硬地点了下头，但又忍不住问：“唐昭昭，真的是……宣城王妃啊？”
“这不是你该问的。”墨林漠然回了他一句，再深深看一眼那鸿湘楼，转身又回了王府。
进入正堂，才发现云景辰正摸着扳指，望着灯火兀自发呆。那恍然出神的模样，就跟小时候一样，一遇见什么纠结又难舍的事情就会如此。
灯笼上勾着浅淡的扶风美人影，云景辰面色颇有些复杂，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久久都没有发现墨林回来了。
不得已，墨林暗叹一声，只得先行开口道：“王爷，这人已经送回去了。敢问，您是怎么打算的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