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此刻，她那饿得苍白的面孔一下散出几分激动的红芒，竟不说话，直接又夹了一大筷子。
妇人眼睛微红，这是她几个月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这哪是什么野草，分明就是一道菜，一道少油却酸辣爽口的菜！那菜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甜味，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怎么会是这个味道？
她不说话，几乎将整个盘子都端了起来。众人见状，哪能反应不过来，立刻伸手就去拈菜吃。
尝过之后，大吃一惊。
“我的天哪，这真是我们采来的那些野草？咋是这个味？”
“奇了怪了，不就是杂烩吗？怎么会这么好吃？”
“你等等，大家还没吃呢，快给我尝尝……”
惊艳到离奇的味道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众人不敢置信地三两下就见菜吃了大半，抢成一团。
莲心、莲翘不敢上墙，连忙后退到廊间，看看彼此，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看他们这么疯狂的模样，看来这味道一定很好很好了！
她们不知，这些菜到底缺了盐巴，就是少了最重要的一味，若真要说来，其实算不得多好。
只是对于这些找不到吃食的人来说，却比龙肝凤髓还要珍惜美味，是他们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但同时他们也很迷惑，怎么白昭昭就能做出这个味道，他们以前就没本事呢？
就在这时，白昭昭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诸位别急，这里还有汤呢，”
这声音此刻对他们来说犹如天籁，大家立刻往两边推开，白昭昭清丽隽秀的脸在月光下仿佛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温柔。
她上前将一大盆菜汤放下，汤不是清水，野菜上下拂尘在略带淡绿色汤汁中，散发出难以掩盖的清香。
泥胡菜叶跟艾草叶子飘在上方，卢之翰在旁边放下十来个空碗，余光一瞥，就见桌面上几个大盘子被搜刮大半，几乎没什么剩的了，顿时沉默。
这么快？！
“你们都吃完了？”村长跟在后面，也被那桌面上的狼藉惊了一跳，“这……”
有这么好吃吗？
村长抿了抿唇，他年纪大了受不得饿，直接上手从那盘子里抓了最后一小撮送到嘴里，那矜持的神色顿时有些失控，“这、这怎么会是这种味道？！”
云景辰慢条斯理地跟在后方，嘴角一勾，“我家娘子的手艺，从不作假。”
墨恒无言以对，这菜好像没有您的功劳？您在自豪些什么？
白昭昭也没想到他们吃的这么快，不过这也是好事，“看来这味道，还挺合诸位口味？”
“合，很合！”妇人嘴里还带着酸辣香味，眼巴巴地望着白昭昭，“您这到底是怎么做的？”
妇人一开口，其他人立刻跟着打听起来，“对啊对啊，我们以前也煮过这些菜，怎么就没有这味道？”
白昭昭给莲心使了个眼色，让她过来给众人舀汤，自己又退到一边道：“其实这里有些菜是不用煮的，生吃更能保证它的鲜嫩爽口，就譬如这苋草，本身就口感厚重，带着酸味，煮了反而显得干涩，凉拌、爆炒其实更好。”
“竟是这样！”众人恍然大悟，但随即又不解道：“那这酸辣的味道是……”
“这个啊，”白昭昭手中拿出一样东西，叹道，“你们不是吃过虎杖草吗？这东西的汁液是酸的，勉强可以当成醋来用。”
“麻藤本来就是胡椒，山蒌根茎带着辣味，洋姜就不用说了，你们生吃的时候自然是艰涩难以入口，但是用来当做配料就恰好。”
“还有一些菜叶是苦的，你们可以先焯水虑它一遍，第二遍下过蒸煮，放配料就成了汤……”
汤？
众人听得极为认真，呆呆望向桌上，十几个碗都摆开了，热气腾腾的汤已经盛好。
这回村长第一个出手，那清香酸甜的菜汤一下入口，从喉入胃，滚过肠道，仿佛让他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
他从离开村子那天开始，就几乎没吃过一道正餐，这汤的味道，竟让他止不住微微颤抖。
从前他们在自己的村落的时候，他们有油盐酱醋，最喜欢煮那蛋花汤，陪着几片菜叶子，几个老家伙凑在一起，时常喝得肚子滚胀。
这汤没有蛋花，却让他忍不住回到了那样的日子里。
“好喝，”他忍不住流露出几分悲恸，“那几个老家伙临走前要是能喝着一碗热汤，也不至于死不瞑目了……”
他们要是早知道这些东西能够这么吃，也不至于饿了这么久。
众人想到这里，拿着碗的手不胜欣喜，却也忍不住悲从中来，潸然泣下。
果然如白昭昭说的那样，他们这根本就是守着宝山而不自知，竟险险将自己饿死在这里！
廊下一时沉寂，抽噎与吞咽声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悲凉，白昭昭哑然。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虽然这菜跟汤都还可以入口，但也不过补一时之饥，终究人还是要吃米的。
她回过头，却见云景辰正盯着一面啜泣一面吃东西的难民，默然无声。
良久，云景辰突然道：“村长，我们再谈谈吧。”他说，“只是吃这野菜，你们还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你们需要粮食。”
白昭昭将所有野菜都分了类，一一教给了难民。
这些人大多已经饿了许久，知道方法之后，不必白昭昭提醒，便都千恩万谢地出去，招呼众人去城中开锅起灶，何财也跟着出去帮忙。
而白昭昭跟云景辰却来到了宅院堂屋。
屋里没有油灯蜡烛，只把门窗打开，老村长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汤碗，用手抹了脸上的泪水，有些尴尬地对两人赔礼。
云景辰自然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叫莲心扶他坐下，而后才道：“不知村长贵姓？”
老村长颇识礼数，虽然肚子还是没怎么饱，但还是把汤碗放下，而后对两人道：“老朽姓林，初来在红花村，到如今也一个年头了。”
“那林村长对这周围一定很熟悉吧？”白昭昭抬了下手，请他坐下，“但不知那位潘县军屯的县令究竟是何种人物？他行事如此放诞荒谬，此前就没有人上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