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品武将，到底是低了些，”太后双手叠在膝上，“你要说是个三品文臣家文采风流的嫡女也倒勉强，唐映天，唐昭昭，哀家听都没听过。”
平阳态度越发柔软，我见犹怜道：“皇祖母，我那个弟弟向来我行我素的，又得了这个病，这些年都锁在府中，连个朋友都没有。”
她走到皇太后面前，半蹲下来，目光期许地望着那张慈祥宽容的面孔，“皇祖母，我也知道这三品武将自家是有些低了，不过我更担心辰辰再这么下去，将来身边怕是再没有一个知心陪伴之人。”
“那个孩子……”皇太后面露动容，听她说得仿佛也心中泛了酸涩，不忍道：“这些年，是苦了他了。只是他的婚事素来是皇帝最看重的，不下于皇子了，只怕皇帝听见这件事，不会答应。”
此话一出，平阳心下顿时窃喜。
到底皇祖母好说话，这分明就是已经让步了！
平阳赶紧叹了一声，苦笑般道：“皇祖母，这身家配不配且在其次，您也不知不知道我那弟弟深居简出，能看上个姑娘都不容易了。”
皇太后微眯起眼，又听平阳道：“再说以他那个脾气，外头哪家的姑娘不是敬而远之的？哪家千金敢嫁给他？您再挑一挑啊，怕是他越发不愿成亲了。”
这话说得实在，实在到皇太后都忍不住想起去年的一件小事。
当初皇帝也不是没有想过给那孩子进行婚配，结果人家姑娘都坐在宫中，眼瞅着若是相处得宜，皇帝就打算让他们结成良缘了。
结果云景辰一进来，见着人家金尊玉贵的大家嫡女，张口就是一句“哪儿的宫女，敢在这里堵本王的路”，生生把人家姑娘吓哭过去。
这将心比心，倘若她是如今这满京城的贵女之一，一听到宣城王的名头，当先想到的便是暴戾凶残。
嫁给他？那怕是想不开了。
皇太后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想想也是这样，只得微微颔首道：“若是如此也罢，三品嫡女，给他做个侧妃也足够了。”
“侧妃不行，”平阳动作一顿，歪头试探道，“皇祖母，辰辰说了，他……只要唐昭昭做正妻。”
正妻？
皇太后一惊，下意识看过去，东珠在耳边一晃，惊疑不定问：“他这是认真的？”
娶个名不见经不传的姑娘做正妻？皇太后觉得做个侧妃还倒般配，做正妻是否太过抬举了？
那王爷的发妻，牵引的可不止是喜欢不喜欢，还有家族联姻、皇庭荣耀，这是要体面的，门不当户不对，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皇太后神色微沉，平阳知道此事一时半会拿不下，也不着急，只是淡淡地点了个头，“他是认真的。”
皇太后一瞬默然，并没有开口。
“皇祖母，您现在呢也用不着多想，这个事情，咱们就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当不知道？”皇太后若有所思，“怎么，你已经有计划了不成？”
这件事说到底，最难过的还是皇帝那一关。当今圣上乾纲独断，却是个孝子，平阳心中早就有了定论，因此只消太后点头，这事便成了五分了！
“不是平阳有计划，而是辰辰回头估计会亲自和皇伯父说，如果到时候皇伯父实在不同意，就请皇祖母您出马，”平阳撒娇道，“皇祖母拉扯皇上长大，含辛茹苦，劳苦功高！只要您帮忙，吹吹耳边风就好。”
“哟哟哟，你这小滑头，还知道给哀家戴高帽子了。这位皇室教导子女，那是哀家的责任，何来的苦？”
皇太后哭笑不得，平阳故作认真道：“这怎么是高帽子呢？这明明就是皇祖母的辛苦，旁人不提就罢了，咱们做儿孙的，当然要日日记在心头才好啊。”
说到这里，平阳话题一转，“所以皇祖母，您就再发发您的慈母之心，帮帮辰辰好不好？毕竟他找到个心仪的姑娘也实在不容易，嗯？”
皇太后被逗得哈哈大笑。
平阳软磨硬泡，到底是让皇太后点了头，离宫的时候都昂首挺胸的。
而待她一走，皇太后便叫来了桂嬷嬷，“去打听一下那唐映天的情况。”
山中时光漫长，墨恒数着时间，距离墨林离开神仙寨已经有了大半日。
那药材是要去宫中取的，自然是没有这么容易，墨恒心中思忖着，或许明日清早他就能够回来了。
他往房里瞧了一眼，眼神有些古怪，想了想却没有靠近，就守在门前，目光扫过左右。
天色将暗的时候，床上昏睡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肩膀上撕裂的痛苦一直在睡梦中盘桓不去，云景辰总觉得似乎有人正在拉扯自己的伤口。
他皱了皱眉头，在撕痛中睁开眼，慢慢清醒过来，想要动动自己的手臂，手指却摸到了一团如水绸般的发丝。
嗯？
云景辰一侧眸，一眼就看到趴在床边的唐昭昭。
她披着头发，不佩钗环，鬓角贴着两缕细丝，唇角紧抿眉头紧蹙，仿佛正深陷在噩梦中，不得安宁。
这一幕太过熟悉，熟悉到云景辰几乎有些时光错乱，差点以为他们又回到了那个“新婚之夜”，耳边还不停回荡着唐昭昭的喃喃自语。
云景辰不动了，他怔怔凝视着唐昭昭，手指轻轻抬起，忍不住想要伸手拂过对方的脸。
但手指才动了动，他就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从右肩到腰腹仿佛被夹板夹过，只是手指一弹，一股子蛇咬般的麻痹感就蹿上头皮，还夹杂着几分刺疼，险些让他倒吸口凉气。
云景辰脸色微变，下意识侧头看去，就见自己右肩伤口竟是大大敞开的，上面只涂了一层暗绿色的草药，伤口两侧的皮肤还泛着青紫之色。
显然这毒根本就还没有解开。
他心下一沉，再去看唐昭昭，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唐昭昭手指正紧紧拽着自己的被子，脸色有些灰败。
云景辰恍然想起自己方才梦中的画面，刀光剑影之中，他正在拼命厮杀，一把长剑劈头砍下，面前却忽然出现了唐昭昭。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