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881年12月2日。
奥洛娃。
夏梵特·费尔德巴赫轻轻敲了两下手下的按钮。
这是台比原本林娜·阿德尔提供给他，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谢斯托娃·基辅罗莎“赏赐”给他的都要好用的转换仪。
不过它唯一的用途是和星鲸通话——因为它的其他频道都是已经锁死的，只有星鲸能接收的频段还在使用中——夏梵特也说不出这是哪个人干的事儿，老爷子只能真心叹服这些活在尼古莉亚宫里的人心眼实在是多。
不然难道要说大家真心担忧也是在星际时代活到老的老爷子不知道怎么调解仪器，一不小心就把频率调到能和随便哪个哨兵或者向导产生共鸣的范畴？
不过不管怎么说，能有这样一台仪器，夏梵特还是挺开心的。
他情绪的轻松愉快倒不是因为这样一台仪器，但这至少算是个皇帝的力量重回她手中的征兆——而这样的征兆对他这样在快要死掉的年纪还为一位皇帝陛下服务的人是有好处的，因为这让他重新拥有了很多可以让他过得很舒服的小东西和一个让老人心情愉快的环境。虽然这对上上下下过很多次也很习惯的夏梵特·费尔德巴赫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但人总是希望自己能过得好点儿不是吗？
在星鲸的歌唱清理掉了那个通过量子通讯从其他星省直窜奥洛娃尼古莉亚宫的Viathan主控体之后，一直有事没事就和星鲸来个唱和的夏梵特·费尔德巴赫就立刻待遇好转，而似乎是以他为引子，接下来又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但这不是老人会关注的重点。
夏梵特只是轻轻敲着仪器漂亮的合金磨砂外壳，像是在编写一首歌。
或者说，是在敲打他刚刚输入仪器，进行转换的旋律。
这只是一道旋律，而不是一首完整的曲目，但作为交流已经足够了——至少他想要试试，能不能让星鲸从最单薄的，还没有任何变化和编排的旋律中听出他想述说的的东西。
不能的话——
也就不能了。
毕竟星鲸们就要离开了，前几天的歌唱中星鲸们已经向它们的小小小小的会唱歌的朋友表达出了这个意思。那些歌声大概是关于即将来到的食物，一起捕猎的同伴，还有一些关于其他太空生物的贬低评价。
夏梵特·费尔德巴赫倒是如实把这些告诉了想要知道星鲸动向的人们，然后他就在今天收到了这台崭新的，却是调试得非常漂亮，一点儿都不需要老年人去慢慢适应的转换仪。
老爷子对居住在尼古莉亚宫的大多数人想要什么一清二楚，但他反正一点儿也不打算配合。
——他又没入籍，对吧？
——他只是一个收到邀请故而长时间居住在异国宫廷的音乐家而已。
所以现在，老音乐家只是想和即将离开的朋友们分享一下他的第十首交响乐的两个主题旋律。
——至于其他的？
夏梵特·费尔德巴赫伸了个懒腰，直起身子准备往房间外面走。
他准备向皇帝陛下请个假，出宫去看看自己的小孙女和目前在追求她的那个利马斯特混账小年轻。
‘或者有人还记得，之前你觉得拿单还算是个可靠的好人？’
‘那当然是因为那时候戴莉对他没有来电！’
“噗。”
西茜娅·李遮掩着嘴唇，很轻地笑了一下。
容貌辉煌如同阳光的向导这一短暂的神色变化让她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向她投去注视，但一切也仅止于注视。
尽管理论上原名为维姬琳娜·索尔仁尼契夫娜·艾留涅娃的阿德尔勋爵现在仍旧处于尴尬的半软禁状态中，但现在谁都知道她的“软禁”到底是在干什么了——在这种时候，当然不会有人在皇帝陛下的宫廷中挑衅她宠臣的向导。
而且，在人类平均寿命已经接近150岁的时候，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忘了白塔的“黑寡妇”到底是枝怎样棘手的玫瑰花。
所以西茜娅·李可以在尼古莉亚宫中毫无顾忌地行走，甚至可以带出她那只战斗能力也不容小觑的精神向导，或者当着马丁·路德的面为明显和他正在讲述的话题无关的事情发笑。
然后以毫无愧疚的模样放下手，连遮掩笑容的动作都只是做了一下。
仍旧穿着教士服装的白塔负责人像是没有看见窗边的使者小姐完全无视他的行动，声调不变地继续说着除了表达态度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内容的废话。
像是Viathan主控体从量子通讯频道跑出来然而白塔向导的反应还不如星鲸一嗓子这种事情并没有对白塔有任何不利影响，也像是皇帝和白塔双方摆在明面上的拉锯这一回并不是白塔受到了重挫。
至少在此刻的尼古莉亚宫中，大家看起来像是都不知道白塔向导甚至圣所向导居然被派出了七成以上跟随军部调动一样——反正奥洛娃白塔似乎没什么变化，于是大家就都不会将这件事放到口中谈起。
不过大贵族们都知道这是个机会。
倒不是分割白塔的机会——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白塔是皇帝陛下已经盯上准备拆解之后收归皇室的肉，但在帝国越发活跃，已经不是单独调出向导或者哨兵就能控制住的Viathan主控体明显分割了皇帝陛下手下的力量。
看现在的人员调动，大家都敏锐地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胡安娜·阿丽西耶夫娜准备将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给全帝国清理一遍Viathan主控体这种危险生物上，然后将对抗共|||产|||党和那些暴|||民的事情更多地下放到地方军团和大贵族手中。
这是机会。
虽然大家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先处理Viathan主控体，但皇帝既然准备放出这块更大的肥肉，那大家也就都愿意收回当前向着白塔伸出的手。不仅愿意收回，几家行动快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斩断和白塔原本的联系。
毕竟只是几条裙带而已。
和眼看着就能拥有更多的星球，开放更多的军舰配额，甚至能向某些东西伸伸手相比，几条裙带确实不怎么重要。
就像其实大家都知道，在帝国内部而非开拓探索或者进入炸了跃迁指针的星门外，其实进化者们不怎么重要一样。
这是马丁·路德在这里以相对弱势的情况下出现在尼古莉亚宫中的原因，也是西茜娅·李几乎直接打他的脸，白塔负责人却没有当即回报的缘故——毕竟强弱再次逆转，而大贵族们也纷纷选择退场看戏，给自己开拓新领域去了。
于是西茜娅·李在终于收拢了脸上的笑容之后，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变化。
该说话的人仍旧在说话，该聆听的人仍旧在聆听。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了西茜娅·李小姐的一时失礼。
天鹅鸣叫了一声。
巨大纯白的鸟儿毫不掩饰自己鸣声中的嘲笑意味，它的主人也没礼貌地坐到最后。
容貌辉煌如同阳光的向导带着重新出现在她脸上的嘲讽笑容离开了这间小茶厅。
马丁·路德这回终于没办法装作看不见了。
牝鹿的影子突然出现在白塔负责人背后，在下一刻又消失在了空气里。
已经离开接待室的西茜娅很轻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在和向导连接着精神的人中，夏梵特·费尔德巴赫完全无视了来自精神连线的声音，林娜·阿德尔那端只传来了哨兵的睡眠中迷迷糊糊分来的一点安抚，名叫玛尔达的Virture传来了一点精神紧张过度的压力感，陈容声明显正在做题，抓狂的心声已经能反传过来……最后还是只有仍旧没办法离开奥洛娃白塔的陈霄回应了想找个人一起嘲笑一下马丁·路德的西茜娅。
‘白塔负责人的努力没有成效？’
‘谁知道。’使者小姐回答的念头散漫轻飘，‘说不定明天爆出探索到新能源星系的消息，然后他就是瞬间翻身了呢。’
坐在白塔最边缘建筑里的华夏向导对着落地窗叹了口气。
“这说的好像势力拉锯快得跟潮汐似的。”
‘难道不是？’
西茜娅在长廊中间停了停，弯下腰从廊外掐下一朵向日葵。向导试图把花盘中的种子一粒一粒抠出来，但这件事大概还是需要一些熟练度。
‘或者你只是不想提VOS钴石现在在帝国的糟糕口碑和帝国人对新能源矿的期待？’
人们诅咒它，但又因为它的廉价不得不选择它。和VOS钴石伴生的Viathan现在已经成了人们的噩梦，连带着研发出提高VOS钴石利用率的徐璐博士也是。
徐璐现在成了帝国人最熟悉的华夏名字，只是并不具备什么正面意义。
华夏大使甚至已经向尼古莉亚宫提出了正式抗议，针对一位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华夏公民死后在留利克帝国收到的侮辱什么的。
然后，可能在林娜意料之外，但却仍旧在西茜娅·李的接受范围内的，陈霄回给了她很轻的一声笑。
这声笑并不是用来表现嘲讽的，从精神连线另一端传来的情绪轻快，并且甜蜜。
‘不只是阿鹿，被诅咒的名字……还有我一个呢。’
来自华夏的向导眼神沉静缠绵地转向了左手的无名指，简单的素圈在光下泛着一点温柔的光晕。
‘虽然不太好……但我们的名字会一直，一直放在一起，这就够了。’
‘好了，我们继续聊聊关于白塔和尼古莉亚宫吧。’
前·理财咨询顾问收回了视线，继续像是无聊一般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着窗外偶尔会经过的行人。
‘马丁·路德大概也要恨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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