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裴桑柔便带着嘒嘒回裴家。
翻胎厂是有午休时间，算起来这个点，裴父裴母应该还没去上班。
她带着乔燕燕和嘒嘒走进工人家属楼，便看到有人走上前。
“这个是……是桑柔吧？哎哟哟我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老太太一边说，一边给自己戴上老花镜。
“杨奶奶，我是桑柔。”
杨老太太戴上眼镜，终于看清楚了。
眼前这个女孩，可不就是小时候撒着娇过来和她要糖吃的裴家小姑娘。
“桑柔，你咋突然回来了？”杨老太太一向是热心人，连忙拉住了她的手。
“之前没时间，现在寻了空，便带着孩子过来看看。”
杨老太太低头一看，才看到了她身边还站着一个小不点。
虽然看着营养不良，但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看就知道是裴桑柔的孩子。
“快快快，上楼看你爸妈去，他们应该还没上班。”
老太太乐呵呵笑着，拉着她们上楼。
“老裴快出来呀，你家女儿回来咯！”
她的声音一出，裴父还没出来，楼上楼下其他邻居先开了门。
“桑柔回来啦？”
“还真是桑柔！”
“哎哟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这是你女儿吧？来，奶奶请你吃糕糕。”
“……”
面对这样的热情，嘒嘒都懵了。
好不容易等裴父裴母出来，才将裴桑柔和嘒嘒解救出来。
裴母笑得见牙不见眼，心肝似的把嘒嘒软乎乎的小身体抱在怀里。
“怎么突然就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裴桑柔想到自己还有正事，便问道：“爸妈，哥哥呢？”
裴母笑道：“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去信，你哥哥准备和秀秀结婚，两个人刚出门去领证了，就是摆酒时间还没定下来。”
裴桑柔和乔燕燕脸色顿时大变。
嘒嘒在裴母怀里挣扎着，“外婆，不能让舅舅结婚哒！”
裴母被她吓了一跳，“你这孩子，这么激动做什么。”
差点摔了。
裴桑柔这才将乔燕燕的事情跟他们说了。
裴父裴母听完，两人难掩错愕，面面相觑。
再看看乔燕燕，突然发现，她和乔秀秀还真有几分相似。
裴父当下站起身，沉着脸说道：“我们去民政局！”
哪怕去到他们已经领证，他也得把这件事搞搞清楚。
裴桑柔屁股还没坐热，一家人又火急火燎往民政局去了。
乔燕燕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
她就要和裴先佑见面了，可她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她一言不发，走在最后，甚至有种临阵退缩的冲动。
嘒嘒的小手突然抓上了她。
女娃的小脸抬起来，带着一丢丢婴儿肥，眼睛一闪一闪。
“燕燕姐姐不要怕，嘒嘒会保护你的。”
乔燕燕心里所有的退缩和纠结顿时散去了大半，唇角忍不住勾起。
“谢谢嘒嘒，姐姐不怕了。”
她才二十岁，前半生不太平顺。
可过去了的事不可再追，她已经没什么好怕。
乔燕燕换了个心态，阴郁的气质一扫而空，缓缓握住嘒嘒的手，牵着她往前走。
裴父裴母默契地对视一眼，虽然是两姐妹，却截然不同。
一行人到了民政局，却没看到裴先佑和乔秀秀的身影。
他们还觉得奇怪，问了工作人员，说没注意。
“难不成没过来？”裴母皱着眉。
可这里人那么多，工作人员注意到也正常。
裴桑柔心里有些担忧，“既然是领证，怎么可能会没过来呢？”
说不准是领完走了。
他们正惆怅着，便听到外面传来抱怨的声音：“我们都过来民政局了，你说不领就不领了，我爸妈那边怎么交代？我彩礼都收下了！”
裴母连忙跑出去，这是乔秀秀的声音。
裴先佑神色清冷，和她拉开了距离。
“我觉得太仓促。”
乔秀秀几近抓狂，眼看着结婚证就要到手，偏偏他反悔了。
“哪里仓促？你爸妈都同意了！”
裴先佑沉默下来，目光沉了下。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反悔。
裴父跟他说了很多次，他对乔秀秀有一份“责任”在。
他把以前的信翻出，看了一遍又一遍，第二天下了决定，和乔秀秀结婚。
正好乔秀秀说家里只要求给两百块钱彩礼。
裴家父母又同意了，便给了彩礼，准备结婚的事。
乔秀秀心急，催着他去领证。
裴先佑半推半就，就答应下来。
一边是责任，一边是内心真实的声音，双方不断拉扯。
站在门口，看着来往的人进进出出。
光是从他们脸上的神色，他就可以判定是结婚亦或者离婚。
他不由得问自己，就这样过一辈子了吗？
和乔秀秀？
失神之际，他看到了裴家父母从里面走出来，还有裴桑柔带着嘒嘒。
另外一个女孩，他觉得面善，但确定自己没见过。
“桑柔，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裴先佑抬脚走过去。
乔秀秀神色僵硬地回头。
让她大惊失色的是，乔燕燕也在这里！
裴桑柔没有回答他，反而看向乔秀秀。
“你觉得我们是要在这里说，还是回家去？”
裴先佑直觉有事发生，脸色微变，看了一眼乔燕燕，又转头去看乔秀秀。
“你有事瞒着我？”
乔秀秀神色慌乱地低下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既然你不打算领证，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刚要走，乔燕燕就叫住了她：“秀秀姐，模仿我的字迹，跟我的笔友通信，还找到城里冒充我的身份跟人家结婚，这些事情，你不需要说清楚吗？”
乔秀秀呆滞地看着她，就像是一颗心从悬崖坠落，直直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这些天让她夜不能寐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我…我……”
裴先佑看着乔燕燕，神色冷然。
直到乔燕燕朝着他伸出手，笑了笑，“我叫乔燕燕，跟你通信的笔名是双燕。如果你不信的话，其实可以问我们几个问题。”
“例如，我捡到的那本书叫《人间词话》，我家屋檐下的燕子孵出了四只小燕子，我的梦想是当护士，而且我实现了。我面试进了公社诊所，只等我转正，就是一名正式的护士了。”
这一刻，裴先佑脸上的冷意仿佛消融，勾着唇角笑出声，有庆幸，也有遗憾。
庆幸没有错过真正的她，遗憾蹉跎了那么多时光。
四目相对，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仿佛在这一刻重现。
他伸手和她握住，“我叫裴先佑，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这种情形，但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恭喜。”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眼看着和乔秀秀要走入民政局，他却突然反悔。
因为，感觉不对。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