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了袁峰华的话后，下面的人心情忽然一阵紧张，紧迫。
年底了，在场的负责人们，他们所领导的国营厂，有很多甚至于已经快一年没有发工资了。
这些厂长的心思不在经营上，反而全放在了如何处理关系上。
每天都在各种求爷爷干奶奶的，想要和县长见面。
然后陈述他们工厂的困难，最终拿到补贴。
可袁峰华一直避而不见，今天都想趁着这个机会，找袁峰华好好的见一面。
再拿到补贴，回去把工资发了，让工人们都回家过个好年。
现场也有很多笃定之人。
这类人，大多数已经早就转变了观念，开始自救。
只是大家都在叹息：一个时代，终将还是过去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马玉林的发言，引起了他们的共鸣，激情澎湃，每个人都被调动了积极性。
可他们又内心说不出的苦楚，鼓掌也是五味杂瓶。
他下台后。
果然，下面县国资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在台上向这些厂长传达了县里面的意志。
那就是补贴，以后也要看情况。
并不是说你打申请上来，上头就一定会给上。
让他们独立自营，县里也不会过多的干涉。
如果有意向转为个人承包的话，提前过来打申请。
刚开始这些人还可以憋的住，但心里总认为，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
但这一刻，下面彻底的炸开了锅子。
可大势已经挡不住了。
也不知道为何，猛然之间，这些厂长忽然又把火气全部都集中在了马玉林的身上。
马玉林是福南省第一个正规的民营老板。
国营为何一下乱了套？没了市场？
就是因为双轨制经济下的民营老板们，一个个不按规矩出牌。
他们交易不用各种票。
以前是计划经济下的票，定量给人们生活用品。
票比钱重要，因为没有票，你也买不到东西。
可这些人完全弱化了票的作用，并且产品价格灵活自如。
可以今天卖这个价，明天卖那个价。
陌生人五折，熟人不打折…
各种套路，把他们冲击的七零八落。
他们认为，就是民营导致了他们处在了倒闭的境况中。
马玉林作为长宁县民营老板的代表，可能不集中他们的火气吗？
袁峰华后来有其他会议要参与，有些赶场，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这边。
这场会，总算是在十一点多的时候结束了。
按照往年的国营厂厂长大会。
在会议结束后，这些厂长们肯定是要去相关部门领取一些物资签字。
这些物资会在两天后统一划分到他们的厂里。
发给工人们过年。
签字后，就是一顿饭。
县里的主要领导出席，在大会上，向全县国营厂工人祝贺新春。
但今年没了领取物资的环节。
县里主要的领导也全直接离开了。
只让国资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来负责他们的年会。
这些人总算是明白，他们“被抛弃”了。
散会的时候，一个个愁容满面，感觉头顶上有天大的事情在压着，让他们没法儿动弹。
这顿饭马玉林是没心思去吃的。
心里还在想着张鸿源。
散会后，匆匆忙忙的穿过了这些行尸走肉般的国营厂长，往门口赶。
不过，当马玉林到了门口后。
边上一个老头，忽然非常激动的一把抓住了他。
脸上非常激动的指着马玉林：“辛辛苦苦几十年，死了那么多人，我们为的是啥？”
“是为了我们伟大的w产工人j级！”
“你们这些z本主义的臭毒瘤，一夜之间就把我们当年的牺牲，给全部白费了！”
“你们对得住我们这些曾经上过战场，打鬼子的人吗？”
本来这些人一个个心里闷的紧。
现在厂里的工人们，全都在等着他们的消息。
但如果他们回去后，这些工人们忽然发现，补贴，工资还是没有一点的着落。
这些工人们会爆发出来多大的怒火？
这还只是眼下的困难。
明年呢？
明年工厂怎么办？倒闭吗？
这些工人好多一辈子都在工厂里待着。
他们不像农民，还有土地。
他们该怎么生存？
这种天塌的压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这老头的话，等于是点燃了一个炸药桶。
原本大家只是看在县长的面子上给你鼓掌。
因为大家有所求，想要补贴。
但，现在县长走了，补贴也没了。
我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我还怕你什么？
于是乎，马玉林瞬间被一群老头给抓住。
“败类！无耻！无耻！”
“你们放在几十年前，是要被毙的！”
“你们永远都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最自私的z本主义，血淋淋的在剥削人民j级！”
…
那边门口马路上，方建民刚好开着拖拉机，带着竹制品工厂的工人们，到县里来置办年货。
没成想，竟然看到了马玉林被人群攻的场面。
村里人先是愣下。
但很快全从车上跳了下来。
这些人都是农民，他们法律意识淡薄，但他们懂什么是事非！
跳下了车子后。
一个个赶紧在马路上捡东西。
棍子，石头…
方建民大吼一声：“不要怕事，不能让林哥出事！”
然后十几个工人，赤红着双眼，冲到了门口。
这栋楼门口的情景，飞速引起了无数路人的围观。
都在议论纷纷，大过年的，怎么还这样打打闹闹的。
马玉林呢？
他一直没有回这些老头的话。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打过鬼子的。
他一直敬重这类人，他们有此愤怒，也不过是为了各自工厂背后工人的生计着想，有值得令人尊敬的地方。
当然，他要是动了这些老头，明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因为这些老伙计，他们当年在部队的很多上级，现在都在军方。
一份电报过去，马玉林明天可能就要被人带去京都。
看方建民莫名其妙的带着这么多人过来。
而且一副要和这些老头干架的状态。
赶紧对着他们大声喊了句：“干什么！”
“全部给我把东西放下！”
方建民他们懵逼了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愣在原地。
这些老头们，也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