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偏殿内，众人正围坐桌前用膳，柳素瞧着桌上的食物不觉一阵阵反胃，半晌竟一口也没有吃下。
霍司雁却还不住的往她碗里夹着各种肉类，连连催促道：“快尝尝这个。”
“这个也不错，哎？你怎么不吃？快吃啊。”
桌上唯有霍羡与李征知道柳素的状况，霍羡瞧了她一眼蹙眉隐忍的神情，吩咐身后的玄衣卫道：“去御膳房端一碗梅子汤来，微微凉就好，快些。”
柳素抬眸看去，正对上他关切的眼神，随即敛起眸子，放下碗筷轻声道：“你们用，我出去透透气。”
瞧着她突然离开，霍司雁一头雾水，将嘴边的青笋送了进去，一边嚼一边扫了众人一眼。
“你们谁惹素素不开心了？”
李征收回目光夹了一筷珍珠鸡放到她碗里，温声道：“今天天气热，她许是没有胃口。”
清风拂过回廊，夹杂着些许桂花香落在柳素鬓边，她抬手抚在胸口，始终压不下那份想吐的冲动。
某一瞬，落胎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如今这种时候，留下这个孩子真的合适吗？
她缓缓坐在长廊的栏边不觉又发起呆来。
“又在胡思乱想了。”
霍羡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柳素微微侧目，心不在焉的回道：“难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瞧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霍羡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你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般都是这个表情。”
柳素不禁抬眸看去，眸子里多了一分疑惑：“什么表情？”
只见霍羡唇角轻勾，随即捏着自己的脸颊向下扯了扯，做了个难看的鬼脸：“差不多就是这样。”
柳素微微一愣，不禁轻笑出声，嗔怪道：“胡扯，我哪有那么丑。”
见她露出笑容，霍羡这才松开手。
“若有什么话不能与鉴之说，便同我讲讲吧，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
柳素瞧着他温和的眸子，一时有些恍惚，沉默片刻别开目光，下意识抚上小腹。
“应该很快便会有战事了吧。”
她眼中似是有些迷茫。
霍羡轻轻拍了拍她肩头：“你要相信鉴之。”
柳素微微垂下眸子，似有若无的扯了扯唇角：“我相信他，一直都很相信。”
顿了顿又继续开口道：“可我怕，结局不是我想的那样。”
“你若见过他战场上的样子，一定不会这么说的。”
霍羡一字一句无不透露着对李彻的肯定与钦佩，可柳素又何尝不想将心放在肚子里。
只是若李彻真的奉命出兵，李行在朝中一定会大肆动作，即便他在外百战百胜，回来后，也不一定胜得过这朝中的乾坤颠倒之势。
而霍羡又何尝不知她所担心的事，只是身为兄长，总不能由着这丫头如此郁郁寡欢。
他无法想象，若有一日鉴之真的回不来，对柳素来说将是多大的打击和伤害。
霍羡似有若无的轻叹一声，余光恰瞥见一身玄袍的李彻自长廊尽处走来。
他抬步迎上前，与李彻交谈了几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往偏殿而去。
柳素并未听到两人之间说些什么，只见李彻端着梅子汤来到她面前。
“这里风大，进去吧。”
她凝视着男人深邃的眼眸，微微点了点头，任他伸出手将她扶起，一并往后殿走去。
李彻扶她倚坐在软塌上，拉过薄衾为她盖在小腹，随即端起梅子汤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柳素始终犹豫着是否要将心里的话说出口，敛眸间目光中似是陷入沉思，只乖乖喝下递到唇边的汤。
殿中无比安静，只听得汤匙轻碰瓷碗的清脆声，忽而轻柔的女声率先打破了沉寂。
“这个孩子，也许，来得不是时候。”
李彻捏着勺子的手忽而顿住，脸上仍旧没有过多的表情。
片刻后将碗放在一旁，抬眸凝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有多少道理，不许碰他。”
他眸子里那份忽然浮现的严肃让人不敢直视。
她知道，李彻是真的生气了，虽然语气中并未体现出来，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若当初她知道自己怀孕这个消息时，立即提出这个说辞，想来他也会深思熟虑一番。
可这段日子李彻为她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那么细心，那么谨慎，对任何事都面面俱到。
他现在一定很期待这个孩子出世时的样子吧。
柳素微微低下头，没有再开口，可眸子里的落寞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掩去。
瞧着她这副委屈的神情，李彻神色不禁缓和了许多，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然而柳素却并未开口，只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放在心上。
自从得知她有了身孕后，李彻似乎就格外注意她的情绪，她也时常提醒自己不要对他无理取闹，可情绪波动时，心里那份低落似乎比愤怒更加难以掩饰。
“明天起不要进宫了，乖乖待在府里，好吗？”
他放轻声音，缓缓说道。
柳素眸光微顿，眉眼轻抬，正对上他温和的目光。
也许是今日发生的的事，李彻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不希望她再与萧景珩见面。
“嗯。”
柳素收回目光，只淡淡应了一声，心底骤然升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他到底是不信她吗？
那这般温柔到底是给她还是给她腹中孩儿的？
柳素别开目光将手抽出，背过身躺在软塌上，轻声道：“我累了，想睡一下。”
听她如此说，李彻也未再多言，轻轻替她拉上薄衾，便转身走了出去。
她心中沉闷、苦涩，却累到不想究根问底，也不想歇斯底里。
便是为了孩儿也没有错，毕竟，如今她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便是这个孩子了。
……
前殿中，霍司雁与文宴舒正在偏阁下棋说话，霍羡与李征等人围在茶桌前聊起与北元、南康联盟一事，说话间便见楚青河从殿外走了进来。
恰李彻从后殿而出，两人隔着众人打了个照面，楚青河神色微冷扫了一眼，随即便抬步欲往后殿走去。
擦肩之时，却被李彻一把抓住手臂。
楚青河敛眸瞧了一眼，冷声道：“我需要一个解释，不会为难她。”
然而李彻却并未放手，只淡淡回了一句：“我会给你解释。”
说罢，便将他拉了出去。
只留下殿中几人一脸茫然的面面相觑。
霍司雁思虑片刻，继而拍了拍文宴舒，拉着她往后殿走去。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