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七月初七，皇后忽然昏厥，草民为皇后把脉，便发现皇后脉象不妥。”
“草民替皇后开了几副药服下，七月十五再为皇后复诊，确定了喜脉，脉相显示一月有余。”
“当时荣王就在皇后寝殿外，对皇后关心备至，草民便没敢明说，当夜便卷铺盖走人，第三天又被荣王抓了回来，继续服侍皇后的身子。”
“草民……”
孙叔游喋喋不休，为了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正想讲明细节，然而大家想听的，已经听到了。
长公主没等他继续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朝脸色雪白的皇后道：“皇后，你可听到了？”
皇后嘴唇哆嗦了一下，双眸凶光凝成实质性的杀意：“你宁愿相信一个江湖骗子都不相信我，姬月，你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你还在怨本宫当年为你置办的嫁妆少？”
转移话题很显然没用，在场没一个傻子。
长公主拿出太医院脉案道：“这孙叔游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机灵聪明，小心眼又多，当年他既害怕想逃，又怎会不给自己留下拿捏你们的把柄？”
“这是孙叔游当年做的真脉案，还有皇后生产两位公主时，接生婆与稳婆，甚至太医院前任院正的手札。”
脉案经过刘公公的手，传到皇帝手中，皇帝脸色阴沉。
“你自己看！”
头一次，皇帝朝皇后发火，并将脉案重重砸在皇后身上。
长公主火上浇油：“这是上一任太医院院正的真正死因，他并非年迈在家中饮酒猝死，而是死于谋杀，刺客乃荣王府豢养的暗卫。”
“为皇后接生的接生婆在出宫之后失踪，一个月后被人发现是失足跌落枯井而亡，实则是被推下枯井，待尸体被虫蚁啃食的不成样子，才被找到，此事被接生婆的邻居看到，邻居装聋作哑十年，我等去查，稍加威胁，她便招了。”
所有的证据，证词，还有当地官府的查验，甚至是那刺杀的暗卫也都被揪了出来。
详细的令人发指。
就像是这十年来，一直有一个人在默默看着皇后和荣王的所作所为，将她所有的罪孽都丝毫不落的收集起来，只等这一刻，给她致命一击般。
众人看向长公主的眼神，除了平日的客气，现在又多了份畏惧和敬畏。
众人一一将证据和证词传阅。
证词的详细和证据链的完整，连丞相都感慨自愧不如。
丞相：“皇上，臣觉得此事证据明确，已无须再查，可以定罪。”
定什么罪？
丞相没说，他将决定权交给皇帝。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脸色十分难看，精神也有些萎靡。
然虎眸却十分清澈，他像是麻木了般，既不惊讶，也不生气，只是有些自责和惋惜。
忽然想起与独孤朗斗嘴时说过的话，那时他以为只有自己是圆满的。
独孤朗爱而不得，丞相不知珍惜，荣王也是个鳏寡孤独的苦命人，王妃早亡，无儿无女。
因此荣王总是粘着皇后，喜爱逗弄太子，也曾有无数朝臣上奏于礼不合，都被他挡了。
他心疼自己的弟弟，未免弟弟过分自苦，他甚至还让皇后多照顾他些。
长嫂如母，呵呵，可笑！
皇帝：“皇后，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声音平静，表情冰冷，仁厚的皇帝终于不再执着这份感情。
皇后莫名害怕，她后退两步：“不，不，不是的，皇上你误会了，我没有跟荣王有什么私情，没有，这都是姬月的离间，她故意挑拨，她就是要报复我当初没让她嫁给心爱之人，她……”
声音很轻，终于没了嚣张的气势。
文蕊珠看着没完没了的攀扯，心底暗暗摇头。
皇后这反应让她很意外。
皇后今日的表现让她看不懂，她似乎从未从一而终的坚定自己的立场。
时而疏远荣王，时而亲近皇帝，便是在这无数双眼睛注视下的勤政殿上，她仍多次反复无常。
难不成皇后其实也爱皇帝，所以反应才会这般古怪？
可一个人又怎么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呢？
要说这皇后也是贪心，她既想得到皇帝，又不舍荣王。
若她早些做出有利于她的选择，在皇帝面前哭一场，服个软，或许以皇帝的仁慈，大概会既往不咎。
只可惜，皇帝给了皇后无上的尊贵和宠爱，让强势惯了的她自以为皇帝离不开她，舍不得她，连句假意服软都没有。
皇帝死心是早晚的事，对皇后的处置文蕊珠已经不太关心了。
结局已定，她更关心的是太子殿下。
这件事终是被长公主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揭露出来，生母不洁对储君而言将是极大的污点。
没再去关注后面会如何收场，苏白默默走到太子殿下身边。
太子殿下长身玉立，面上无任何表情，衣袖下的一双手却握成了拳，指甲刺进掌心，鲜血在指尖漫开，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文蕊珠双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太子殿下的拳蓦然一松，死水般的瞳孔动了动，这才看向文蕊珠。
文蕊珠感觉到他右手下意识的躲避。
固执的去牵他的手，低头将他手掌摊开，巾帕轻轻擦拭他掌心鲜血。
“你还有我。”
没头没尾的四个字使太子殿下眉头舒展，握紧掌心，他道：“今日一天折腾，你累了吧，我差人送你回家。”
文蕊珠抬眸看他，见他眼尾微红，虽强行压抑，却难掩痛楚。
这一刻文蕊珠明白他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的脆弱，于是她道：“那我先回去，晚上在房中等你。”
这是文蕊珠第一次主动邀请他入闺房。
但太子殿下却只是入耳未入心，轻“嗯”了一声，大半心思依旧关心皇帝对皇后的处置。
“先将皇后押回寝宫，今日诸卿辛苦，如今太子已到亲政的年纪，即日起，太子监国，丞相和内阁全力辅佐，至于荣王，先押送宗人府。”
百官看看皇帝，再看看太子，最后看向丞相。
他们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恭喜太子监国还是该劝说皇帝不要对皇后和荣王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