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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低语

  子时。

  夜深人静,寂落无声。

  聂秋将长刀挎在肩膀上,白色的缎带在布料上缓慢地磨蹭,发出细碎的声响,又被他用食指的指腹顶起,顺势滑到了虎口处,把那些将要打破宁静的杂音妥帖地收拢去。

  他推开雕花的木窗,手掌撑在窗沿上,稍一用力,衣袂在风中吹起又落下,好似鸿雁。

  与白日里的热闹不同,镇峨府的夜晚是静的,就连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听得不明晰。

  聂秋小心翼翼地避开竹林中的视线,背脊贴在冰冷的墙壁上,俯身前行,在无光的夜晚中摸索到了一户窗台下,抬起手,曲起指节,欲要在窗棂上轻敲两下。

  他还没来得及触碰,木窗就像是知晓他的到来一般,露出了一条缝隙,向上支起。

  房内,方岐生并未睡下,原本系成几股蝎子辫的黑发垂在肩头,悬在胸前,只着一件薄薄的藏青色里衣,所有繁琐的饰物都取下了,此时正倚在窗边,手肘抵在窗框上,袖口向内滑去,只露出那截手腕上缠绕的红色而他垂下眼睛看向了窗外的聂秋,唇边有点笑意。

  大概是“我就知道你来了”的意思,又或者是“你总算是肯过来了”的意思。

  聂秋猫着身子,缩进窗棂与窗框不大的缝隙间,动作利落地翻了过去,轻飘飘落了地。

  方岐生朝窗外看了半晌,确定没有人发现后,轻轻将窗户重新合上,不留一丝缝隙。

  他的卧房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比外边还要暗,当眼睛渐渐习惯了之后,就能够隐约看到点轮廓,不至于被木桌、木椅,又或者是被他立在墙边的剑匣绊倒。

  方岐生从柜中摸出两件偏厚的外袍,随便递了一件给聂秋,自己也穿上了一件。

  这镇峨的夜晚太过寒凉,不似总舵,也不似霞雁城,如果穿得薄了,就很容易着凉。

  聂秋的目光微微一扫,床上的被褥有些皱,明显是刚刚才有人躺过的,还残留着温度。

  他将外袍上的长绳系好,打了个绳结,搁下含霜,轻车熟路地坐在了床沿处。

  方岐生也坐了过来,试了试聂秋手上的温度,他刚从床上起来,手掌还很温暖,顺势就放在了聂秋的手上,给他捂着,口中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事情吧。”

  聂秋垂下眼,慢慢翻过手腕,收紧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嗯。”他说,“你是要问我常教主的事情,黄盛的事情,还有镇峨王那番话的含义。”

  “我自是不信这些传说中的东西,但是你和我说过,你是重生而来……而且,你身上发生的种种情况都无法用常理来解释,所以我才半信半疑地听了进去。”方岐生喟叹一声,“师父他还在魔教的时候从来没有和我们说过这种话,或许是因为觉得我们年纪还小,又或许是觉得我们不需要知晓,总归,从张双璧的话中可以知晓,常锦煜只和那两个人说过此事。”

  “师父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即使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再荒谬,他都能够将那些荒谬的东西变成现实。”他问,“聂秋,矗立于人间与天宫交界处的隘口,真的存在吗?”

  昆仑,真的存在吗?聂秋想,他整整一天都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天道都存在,他的重生是真实的,那么昆仑仙山当然也存在于世间。

  但是他不能够回答方岐生的问题,连一个相关的字眼都不能提起。

  见聂秋陷入沉默,方岐生的眸色渐渐沉了下去,说道:“你不能回答这些问题吗?还是说,它们就像那夜你身上流出的血液一般,都是现在还不能够告诉我的东西?”

  “我知道你不喜欢隐瞒。”聂秋的扣住他的手指紧了紧,柔声说道,“但是我不能说。因为,一旦我说出口,那之后所带来的后果,都不是我能够预料的,也不是我能够承担的。”

  可是,你的反应已经确确实实将答案告诉了我。

  昆仑是存在的,和聂秋手腕上的伤痕,被称为“三壶月”的东西,或许是从同一处所出。

  方岐生的思绪翻涌,心下很快就有了答案,抿了抿嘴唇,问道:“有多危险?”

  “是凡人穷尽一生都无法探寻,不应该,也不能够知晓的。”

  难道聂秋那时候浑身是血,原因就出在与这些东西相关的事情上吗?

  方岐生很清楚,那一整夜聂秋都没有离开过房间,一直都坐在桌案前。

  即使隔了千万里,那些虚妄的神话传说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影响到他们吗?

  如果真是他所推测的这样,那么,这件事的危险程度就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衡量了。

  聂秋看着方岐生的眼睛,恍然间意识到他是明白了什么,眼神带上了几分无奈,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极轻地“嘘”了一声,是委婉的忠告,又近似某种提示。

  然后,聂秋收回了手,摇了摇头,“我有时候甚至嫌你太过聪明,一点就通。”

  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坏事,他想,如此一来,方岐生就对那些东西有所防备,这很好。

  方岐生握住他的手腕,手指探进红绳中,指甲在烧痕般的月牙上刮了两下,“有关?”

  他说的是,三壶月与昆仑有没有关联。

  聂秋也不能确定有没有关联,但都是神话的产物,它们之间肯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他回应道:“有关。”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后,方岐生没有选择继续追问下去。

  “那么,你认为常锦煜是否还活着?黄盛是否遭遇危险?”他换了另一个问题。

  “我认为常锦煜还活着,就在镇峨王所说的那个地方。”聂秋想了想,说道,“至于后者,那里确实存在着某种危险,但是也不能肯定黄盛就一定会遇到。”

  “之前他不是就去那里走过一趟吗?你告诉我的是,他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就不会遭遇危险,但如果他真的发现了什么……”

  聂秋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

  因为他们二人都很清楚接下来的事情。

  “也不必多虑,既然常教主还活得好好的,那就说明还有一些情况是我们所不知晓的,就算黄盛找到了常教主,他们也不一定会与那些诡奇的神话产生直接的接触。”

  聂秋能够感觉到方岐生的手指渐渐冷了下去,就像沸腾的情绪变得平静一般。

  他把身后热气未褪的被褥拉过来,盖在方岐生身上。

  这么做无异于多此一举,聂秋听到身侧的人好像轻笑了一声,手探了过来,将他垂在胸口处的绳结解开,褪下外袍,以一种揉面团的架势,把他囫囵往床上一塞。

  聂秋没有反抗,顺势脱了靴,还将束发的发带解了下去。

  紧接着,方岐生将那两件外袍稍作整理,也跟着上了床,掀开被角,钻进了温暖的被窝,聂秋下意识地往里靠了靠,给他腾出位置,然后就这么被挤到了床的内侧。

  魔教教主体贴地掖了掖被角,说了句“非要坐在床边说话,难道你就不冷吗”。

  “嗯。”聂秋应了一声,朝方岐生的方向挪了半截,“总之现在是不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缺乏安全感的原因,聂秋睡觉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曲起身子,幅度很小,仔细观察却还是能够发现,更别说看了一两个月的方岐生了。

  特别是前两周,黏人的时候能睡着睡着往怀里缩,方岐生甚至已经习以为常。

  他揉揉聂秋的发顶,柔软的发丝从指缝中流过,然后被胡乱揉成一团,就像纠缠的线。

  “玄武门在各处都设有分门,只要得了令,不出三天,他们就能够圆满完成任务。”方岐生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低哑,他说道,“而镇峨到那里至少也得花上十天,所以我很清楚,我再心急也是没有用的,我此时此刻能做的就只有等玄武门将消息带回来。”

  聂秋半个头都捂在被褥里的,听到方岐生的话后,他抬起头来,勉强将被子压在颔下。

  若不是因为镇峨离黄盛所在的地方太远,聂秋是想招出红鬼去打探消息的。

  但是这些魂灵栖身之处只有这一个小小的铜铃,离开铜铃太久,会发生什么事情,它们会不会借此挣脱步家的枷锁,一切都是未知数,所以聂秋也不敢轻易尝试。

  毕竟,和上次虚耗的离开不同,这途中可没有步家宅邸让它们歇脚。

  让玄武门去打探消息,确实是最妥当,也最便捷的选择了。

  方岐生却没有想等聂秋的回应,说完那句话之后,顿了顿,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之前,没来得及问你如何看待我们师父之间的关系。”他颇有些感慨,“即使我隐约猜到了一点,但是真当听见他们是异母同父的亲兄弟之后,还是不免震惊。”

  “我师父虽然向来和善,但他同时也是固执的,所以……我并不意外他会和常教主决裂,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喜魔教的做派,常教主不喜正道的做派,如此而已。”

  说到这个,聂秋又记起一回事来,“我上一世在正道的时候也与魔教抗衡了好几年。”

  方岐生闻言,本来是想要笑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明明聂秋所说的东西是上一世的,和现在的自己几乎没有关联,一切都不同,他也不可能因为那些东西而产生异样的情绪。

  但是他却骤然间感觉到心口发闷的疼痛,一种近似于恨意的怨气在胸腔中郁结,好像聂秋真的对他拔刀相向,动手杀了黄盛,阻止自己报仇雪恨,然后站在乌泱泱一群自诩坦荡无阴霾的正道人士中,冷眼旁观,无悲无喜,所有人对于他而言无异于过眼云烟。

  难道是他最近做的那些奇怪的梦境所影响了他吗?

  方岐生微微皱眉,可他醒后基本都记不清了,只有残余的画面留在了他的脑海中。

  这不像他,方岐生想,他怎么可能会因为无端的梦境、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将来也不可能经历的事情而怪罪聂秋呢?

  可那股怨恨实在来得莫名,让他都有些心悸。

  他甚至开始担心,如果自己哪一天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会不会真的对聂秋痛下杀手。

  兴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太奇怪,聂秋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启唇,想要说点什么。

  然后方岐生低下了头,发狠似的,衔住聂秋的嘴唇,将他那些宽慰的话堵了回去,耳鬓厮磨,唇齿硬生生地磕在了一起,很快就沁出丝丝缕缕的血腥味,是甜的。

  浮动的血腥味对于方岐生来说却无异于安神香,让他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他甚至有点疑惑,这样可怕的习惯,是不是说明他潜意识认为和聂秋见面的时候就该有血的气息,要么是你流血,要么是我流血,刀剑相戈就好像见面时的寒暄。

  然而方岐生终究是没有下狠手,犬牙落下的那一瞬便不自觉收了力,只是轻咬了一下。

  怨恨褪去之后,剩下的是后怕,还有一些来得莫名的愤怒。

  方岐生能够确信,如果自己真有那么一天会动手,聂秋很有可能都不会还击。

  何止是不还击,他只有可能边躲边思考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聂秋。”方岐生的唇齿间泄出一点含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却能够叫聂秋听清楚,“我对你做出过分的事情时,你完全可以还手。因为我重视你,所以不想你受伤,你明白吗?”

  什么叫过分?强吻算过分吗?还是动不动就咬人?又或者是动些坏心眼?

  聂秋不明白方岐生前半句话的意思,只明白了后半句,但也不妨碍他把这些话听了进去,蓦地觉得心口处留下了一块凹陷,软得一塌糊涂,勉强维持住那零星的理智,应道:“好。”

  他当真明白了我的意思吗?

  方岐生望着聂秋那盛满了盈盈春水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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