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方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发现赵功的脸都成猪肝色了。
“甘州向来贫瘠，现如今好了些，算是苦尽甘来，多少享受一下不为过吧？对了，卫大人，这都是受您的恩惠，甘州上上下下可都把您当菩萨一样供着呢！”
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卫刚来头不小，蒋方自然要讲好听的，没准还能傍上这个大款呢。
“蒋大人这可是徇私舞弊、贪脏枉法，就不怕朝廷责罚？”
“卫大人，您也是朝廷命官，难道不清楚朝廷的易罪银制度吗？”
“现在下官也有钱了，交了易罪银，这点小事，朝廷是不会责罚的。”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易罪银？本官怎么从未听说过。”
卫刚一脸惊诧，他现在可装不下去了。
清朝和珅为了满足康熙皇帝南巡的日常用度，制定了议罪银制度，让贪脏枉法合法化，助长了贪污腐败。
难不成议罪银制度不是和珅的首创？
如果大卫朝也有类似的易罪银制度，那朝廷的公信力何在？
“赵大人，易罪银制度是怎么回事！”
“皇上，臣罪该万死！”
赵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皇上？”蒋方愣在了那里。
他惊恐地看看赵功，再看看卫刚，心里明白了，眼前的卫大人原来是皇上。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地伏首，浑身瑟瑟发抖。
“皇上，易罪银制度是朝廷前年颁布的，朝中官员每年要向朝廷交纳一定数额的银子，如果遭到朝廷责罚，可以将银子用来抵罪，故称易罪银。”
赵功颤颤微微地说道。
“朝中哪位官员负责此事？”卫刚怒不可遏。
卫刚大怒，不只是因为这项制度，而是作为皇上，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回皇上，是御史何宗伟大人全权负责此事，据说，据说易罪银制度也是何大人提出来的。”
赵功结结巴巴地说着，时不时偷瞄卫刚一眼。
“这么说，赵卿也交了易罪银？”
“皇上，臣不敢隐瞒，臣是交了，但是，臣从不做枉顾朝廷律例之事啊，还望皇上明察！”
赵功说完，又是叩头伏地。
“交了多少？”
“皇上，朝廷是有规定的，二品以上官员每年一千两，六品至三品官员每年五百两，这个是最低标准，可以多交，交的银子越多，遇事时可以抵销更多的罪过。”
“朕问你交了多少？”
“回皇上，臣交了一千两。”
“你一年的俸禄是多少？”
“臣，臣一年的俸禄是150两白银。”
赵功的声音细如蚊蝇，此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己一世清明，竟然毁在了易罪银上。
若不是易罪银制度，自己的俸禄完全可以顾得上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又何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简直有辱斯文。
“你交了多少？”卫刚转身看向蒋方。
“回皇上，臣，臣交了两千两。”
蒋方现在哪里还有刚才的得意，心想早知道他是皇上，这些话就应该烂在肚子里，瞎显摆什么？
“朝廷众臣皆如此，这该交纳多少银子！又有多少是搜刮民脂民膏所得！”卫刚嘴里嘟囔着。
“回皇上，依据现在朝中六品以上官员人数，按照最低标准，一年可以交纳白银二百三十六万两。”
悲愤交加的卫刚突然一愣：“你说什么？”
“皇上，微臣说，一年可以交纳白银二百三十六万两。”
蒋方又重复了一遍。
“你之前计算过，是也不是！”
卫刚紧紧地盯着蒋方问道。
“皇上，微臣没，没有算过，只是刚才听皇上问起，臣才计算出来的。”
蒋方看着卫刚犀利的眼神，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了自己的脸上，嘴里骂着：“臣该死！臣该死！”
赵功也是惊疑地看着蒋方，问道：“蒋大人，你如此精通算学，本官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大人，下官，下官贪图玩乐，平日里对于官家差事也是能躲则躲，……”
蒋方今天可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要想保住脑袋，无论是皇上，还是赵功大人哪个也不敢得罪呀。
“你师承何人？在算学方面还有何造诣？”
“回皇上，微臣只是自小对算学感兴趣，并无名师点拨。”
“那好，朕出一题，考你一考。”
卫刚想起了《孙子算经》里的一道算学题目。
“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一旁的赵功听闻，抬起双手，拿着指头数数，却是一脸的无奈。
“回皇上，鸡23只，兔12只。对否？”
赵功看着蒋方，问道：“蒋大人，你是怎么算的，快快告诉本官。”
不仅赵功，就连卫刚都觉得不可思议。
古代崇尚宗教礼法，将读圣人书、传圣人言作为读书人的最高荣誉，重经学轻算学。
而蒋方能够如此快速、准确的算出答案，可见其极具算学天赋，有可能是华罗庚一般天才的存在。
“说说你是如何计算出来的？”卫刚也想知道古人的算法和后世的算法是否一致。
“假设有35只鸡，那就是70只脚。但实际上是94只脚，这少数的24只脚，便是来自被当成鸡的兔子。故要从假设的35只鸡中刨去12只兔子即可。”
蒋方条理清晰地讲解着，赵功依然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卫刚对经学也颇有研究，但是明清的历史告诉他，国家的强盛除了圣人之道，还要有经济的发展，科技的强大，否则一堆知乎者也是无法实现帝国崛起的梦想的。
而蒋方则是算学界的奇葩。
“蒋方，你可知罪！”卫刚突然厉声责问。
正沉浸在算学中的蒋方，还在等待皇上评判他的答案，等来的却是皇上的责问。
“蒋方罪人，还望皇上开恩，给微臣一个机会。”
他连连磕头，恳求卫刚。
“想要将功赎罪，也不是不可以。”卫刚故意卖弄道。
“皇上，只要能保住一条小命，微臣甘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蒋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苦苦哀求。
“赴汤蹈火倒不至于，朕要你时常到怡心院逛逛。”
“皇上，微臣再也不去那怡心院了，请皇上明鉴。”
没等卫刚说完，蒋方就急着表态，心想与逍遥快活相比，还是小命重要。
“唉，起身说话，朕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了。”
卫刚说着示意二人起身说话。
“蒋方，朕让你去怡心院，可不是让你去找乐子的，而是要你盯紧怡心院。”
卫刚神情严肃地看着蒋方，眼中有期待。
“皇上，难道怡心院藏有贼人？”
这蒋方也是个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出了几分。
“这就要看你的能力了，尤其是那个胭脂姑娘，要仔细盘查，朕会召你进宫汇报情况的。”
蒋方明白，这就是机会，如果皇上没有来甘州，自己一个小小的从事，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和皇上说上一句话的。
蒋方退下，卫刚对赵功说道:“赋税改革，从甘州始，赵卿要总结可以复制和推广的经验模式，好让其他州府学习借鉴。”
“皇上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只是，甘州不同于其他州府，因向来贫瘠，甘州并无蕃王门阀、豪商巨贾，所以推行新政阻力较小。”
“其他地方可不好说，皇上要早做打算，防患于未然。”
卫刚看着赵功，说道：“赵卿忠君爱民，朕心甚慰！”
这可是最高的褒奖，赵功此刻也是热血沸腾。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