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镶红墙，碎碎坠琼芳。
宫殿黄瓦被铺满白雪，朱红色宫墙在白雪衬托下，红得像滴血般。
被碳火烧的温暖的宫殿里，坐着两个老人，透过巨大透明的琉璃窗，看着外面盛放娇艳的血梅。
一个老人悠悠长叹：“这才叫风流。”
吴国的门阀士族追求的是天地合一，崇尚自然、超然物外，率真任诞而风流自赏的风度。
士人们饮酒服药、扪虱清谈，往往慷慨洒脱，随性而为，放荡不羁的才子就越受人追崇。
像吴国最有名的二十四友，竹林七贤，经常嗑药发疯，脱衣裸奔是基本操作。
在这里才子脱衣裸奔不是骚扰，侮人眼睛，而是风流不羁的一种表现。
当然这不代表他们没有才华，相反是才华横溢做出这番动作才会被人赞叹吴国风流。不然换一个普通的农人，保证没两刻钟就被押到衙门里去。
士族才子们清谈时，也喜欢去一些竹林或者野外地方，美名其曰亲近自然。
春天夏天秋天还可以，但是一到冬季，大雪天在户外，这简直是折磨人。
每次清谈结束，总有几个名士躺着休养几日，有些体弱的也有可能一躺不起了。
这种自虐的行为，在他们眼中才是最高的追求。
不过自从有了琉璃窗的出现后，他们就不需要在户外赏景色，在室内享受着炭火给予的温暖，看着院落的雪景，既能保暖，又能体现与天地景色合一。
这琉璃窗简直是伟大的发明！
“老了，只能躲在室内看雪景咯。”另外一个老人感叹。
周围的十几个宫女侍从默默地低着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是耳聋眼花，听不到这段话。
吴国的一国之君说自己老了，他们应该说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要大变？是不是要撤掉太子之位？
“圣上别带上老臣，老臣觉得还可以为吴国继续燃烧自己。”
贾韦挺了挺背。
上官逸看着贾韦半白的头发，吃吃地笑了，这贾韦比他还要大十几岁，明白他这话是为了哄他开心，不过听着是挺开心的。
笑完之后，拉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旁边的官宦看到了，连忙找来一件雪狐披风，盖在上官逸身上。
一旁的贾韦欣赏着屋外的雪梅，心里却想着上官逸的身子真的是被掏空了，这房间的炭火烧了不下几十盆，连他这样的薄暮老人都觉得温暖，上官逸一个四十开头的人居然还觉得冷。
“贾司徒，你对于这次的良道城一案怎么看？”
“老臣认为太子年幼，政令稚嫩很正常，多历练历练，还是可以成为好明君的。”
贾韦笑了笑，直接把这次的事件责任推到了太子上官扶身上。
上官逸眯着眼点了点头：“太子还是太年轻，或许这个位置不适合他。”
贾韦笑而不语，作为跟随上官逸几十年的老臣自然清楚上官逸的话里话。
吴国朝堂上谁不知道上官逸生孩子多，儿子更加多，虽然对这些儿子态度一般，但一个家庭里，总有一个小孩比较受宠，在这上官家也同样。
上官逸有一个比较喜欢的儿子，上官仲。
只是这个上官仲和平常人有一点差别，委婉一点说就是反应有些迟钝。
吴国这么久没有立太子，也有上官逸想让上官仲做太子的原因之一。
不理朝政，对于朝堂的掌控力基本为零的上官逸，想要立这么特殊的儿子做太子，基本不可能。
先前有一点这个意思，御史立马无数个弹劾奉上。
于是上官逸直接摆烂不立太子，一直到前几个月突然出来要立太子。
“圣上知道这次拯救了良道城的方岚吗？”
贾韦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方岚？不知道。”
上官逸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左右不过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罢了。
“王侍郎他们去调查时，见到了方岚，问起来要什么奖赏时，圣上猜一下，她想要什么？”
贾韦笑着看向上官逸。
上官逸兴趣缺缺，但因为是三公之一的贾韦的话，还是给面子回应：“寡人记得方岚是女子吧，她是想要黄金还是封号？亦或者是为家人讨官职？”
吴国的官职虽然正常流程是要通过九品中正制去审核，但作为吴国高层大佬，这些制度完全没有约束力，约束的只是底层寒门而已。
想要给出一个九品官职，对于他们这种顶层大佬来说，不过是说一句话的事情。
规则约束的从来不是可以制定规则的人。
贾韦摇了摇头：“方岚说她想要做藩王。”
“嗯？”
上官逸眼前一亮，有点意思。
“方岚功绩属实？真有将军之风？”
“据老臣的调查，功绩属实。”
上官逸仔细地想了一会，看着贾韦。
贾韦站起身，走到琉璃窗前，表情严肃道：
“吴国一直以德为重，方岚救下数十万百姓，又让关中免于战乱，是为大功德。臣认为圣上要以此为例，向世人证明吴国重才不论男女，凡是对吴国有功之人，必然厚待。”
上官逸抚掌大笑。
“好好！就该如此，来人，帮寡人拟旨！”
“……寡人少年登基，历经胡人之害也，如今几十年，屡屡犯边境，胡人之恶如枕上大刀。方氏薄祚寒门，性情果勇，文武双全，抵抗胡人救数十万百姓于水火之中，功绩甚大，寡人心中甚喜，吴国有此猛将，何愁不兴？以此功绩，可封安丰王……”
周围的宫女们听着上官逸的起旨，满眼都是对方岚的羡慕，和贾公的崇拜之情。
想不到贾公为了吴国大义，居然会让一名女子当藩王，这简直前所未有的事情。
贾公不愧是三公之一，虽然政事上的做法有些争议，但毕竟开国功臣，心里对于吴国的发展还是很在乎的，看的都是吴国的大局，不像外面一些总把男女之别挂在嘴边的人。
方岚是女的，难道就可以抹杀她的功绩了吗？
贾韦微笑着看上官逸拟旨。
看来上官逸真是等不及了，如果是十几年前的上官逸，还真有可能不会让方岚成为藩王。
但是现在身体被酒色掏空的上官逸，如同溺水的人，只要有一块浮木都会拉住，哪管得着这块浮木是谁。
只要上官逸想要上官仲成为太子，那他就必定会让方岚成为藩王。
不过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人。
只看方岚到底是朽木还是好木。
贾韦从宫中出来，一回府就有十几个官员上门拜访。
“贾公，这事是否可行？”一名身材雄武的武官忐忑又期待地问。
贾韦笑着点了点头。
十几个武官大喜，同向贾韦行了一礼。
“贾公大义，这事要传告天下，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吴国重才重德。”
武官在吴国的话语权一直都没有文官好，加上这十几年没有什么战争，他们的地位就更加尴尬了，朝廷也越发重文轻武。
现在突然天降方岚，顶着无数武官都渴求的功绩出现。
不管她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不管她是想做贵妃娘娘还是做一地之主。
这次的嘉奖一定要到位。
立下这样的功绩，就算是女子都可以立为藩王，更别说其他人了，在边关的士卒们听到方岚的结局后，还愁他们没有希望？
他们都能想象出来，未来十年内，各地镇守的士卒誓死保护吴国的场景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