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楠站起身目送张小桃进去隔壁的店铺后，便看向手中的纸。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体，一看就知道是张小桃自己手写的。
抛开辣眼睛的字不谈，上面的问题却吸引他的注意。
问题包含了许多，包括店内的伙计人数，工钱几何，瘟疫前后的收入对比等。
想到张小桃提到的灾后商家扶持政策，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一些事情要发生，却始终隔着一层纸。
虽不知具体，但经商多年的眼光看来，于大人现在要做的事情，对柳城的商人是好事情。
周正楠回到店铺后面的房间，提起毛笔，仔细地写上。
他旁边的商户也拿到了同样的纸张，与周正楠反应不同，第一时间就抓住了想溜走的张小桃。
隔壁是胭脂店，胭脂店老板是一个穿着茶色半袖襦裙的中年女子。
她一手拿着纸张，一手点着张小桃光滑的额头。
“你瞧瞧这字，你能看得进去？近些日跟在于大人身边，也没有进步半分，是不是又躲懒去了？”
张小桃连连躲闪，求饶道：“我的兰姨，我错了，我等会就去练字还不行吗？”
“你这小孩，跟在于大人身边能够识字读文已经是别人抢都抢不来的机会，你还躲懒！”
兰姨看张小桃躲闪的眼神，哪里不知她在敷衍，气得差点抄起一旁的扫帚。
眼瞧着不对劲，张小桃立马大声说：“兰姨，你知道南门发生了啥事情吗？”
兰姨哼笑挑眉，眉眼间尽是笑意：“哦，岚市市长明日会过来柳城是吧。”
“对对，所以我要尽快让大家写好这些。”
扬起手中厚厚一叠的纸张，张小桃陪笑道。
“行，你去吧，晚上回来吃饭。”
兰姨笑意盈盈，温和可亲。
在张小桃眼里却面目狰狞，能一口一个小朋友，她口中回家吃饭，在张小桃心中等同于回家送死。
张小桃讪笑，退后一步又一步，然后在兰姨眼前飞快逃跑，一边跑还一边说：“衙门事多，今晚恐怕要留夜，我便不回去了！”
等兰姨出门望去时，只留下一个背影。
张小桃再没有逗留店铺中聊天，一到店铺直接递给纸张，持着于大人命令，要求他们配合。
省去中间张小桃的吹嘘，她手中的纸张很快就派完了，一人溜达在街上。
街上的人都认识她，见到她后都很亲切地打招呼。
其实张小桃也知道，他们不是向她打招呼，而是向她背后的于大人打招呼。
不过这不影响她开心地去回应，毕竟以前的她从来都是被人无视的存在。
“嘘，嘘嘘嘘”
张小桃疑惑地停住脚步，四处张望寻找发出声音的地方。
很快在一个墙角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张小桃踏步过去，满脸不解地看着面前遮遮掩掩的人。
“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懂，快过来。”
被黑色布块遮住脸的人直接拉张小桃进去巷子里。
张小桃没有反抗，顺着拉扯的力道进入无人的巷子中。
就算如此，蒙面人也不愿意解开布条，而是先四处检查，确定无人才肯拿下。
黑色布条下，是一张淡雅清秀，浅露微红的芙蓉脸。
张小桃双手抱胸，上下打量。
“秦黛滢你怎么穿你家丫鬟的衣服就出来了？还做这种打扮？”
“这都是小事情，你这些天打探清楚了吗？岚市来的于大人真的有对女子经商这块的计划？”
张小桃没有先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折子，递给了秦黛滢。
秦黛滢伸出她那一双手腕被衣服磨红的芊芊玉手，有些急切地接过来。
“我还以为你这般大胆，把于大人的折子给偷出来了呢。”
没想到翻开是熟悉的狗爬字。
张小桃嘴角一撇，哼唧道：
“我哪敢把原折拿出来，能够抄写已经尽力了好吧，你嫌弃那你别看。”
说完还装作要抢秦黛滢手中折子的样子。
秦黛滢把折子抱在怀里，扭着腰娇声道：“好妹妹，我知错了，让我看看吧。”
美人做求饶的表情真的不一样，看得让人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不像张小桃，让人只想揍她一顿。
张小桃忍不住捏住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表情凶狠道：“好你个秦黛滢，我跟你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现在还想占我便宜！”
秦黛滢抱着折子，乖乖地任张小桃在她脸上放肆，秀眉微皱，美眸泛着点点水光，好不可怜。
“你这脸是怎么长的，若我是公子，立马就到你府上向你提亲了，把你困在房中，生个七八个孩子。”
张小桃酸酸地放开秦黛滢可怜的脸蛋，就这么轻轻一捏，她脸上已经有些微微泛红，像抹上天然的胭脂一般。
再摸摸自己粗糙的脸，一把辛酸泪。
秦黛滢脸色泛红，显得娇气可人，听到张小桃这话，娇嗔道：
“好你个张小桃，跟在于大人身边还不学好，反倒越发像个登徒子了。”
说罢便不再理会张小桃，认真地看向手中的折子去。
张小桃瞧她认真起来，也不打扰她，而是在这巷子里找个地方自个呆去了。
张小桃总能在一件事情上找到乐趣，就这么一会盯上了墙角爬行的蚂蚁们，随手捡了一根小木棍，逗弄起来。
待秦黛滢消化完折子上的内容后，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你真是在哪里都能找到东西玩，垂髫稚子都不玩玄驹了。”
张小桃抬头，见秦黛滢已经好了，扔掉木棍站起身，不再折磨可怜的蚂蚁。
“怎么样，看完打算如何？”
听到张小桃问折子的事情，秦黛滢想到刚刚的所见内容，心口火热。
“我打算报名。”
“秦黛滢你痴傻了不成？你父亲不会同意的！”
张小桃瞪大眼睛。
在吴国中，士农工商。
尽管商人地位最低，女子依旧是没有经商的权利的。
女人可以像兰姨的胭脂店那样以她的相公的名义开，去经营。
但不能单独用女子的身份去经商。
若是家中只有女儿的商户，通常会采取招婿的办法，以免被旁支吃绝户。
不过通常招婿之后，生意都会让女婿去经营，而不是给女儿。
秦黛滢的秦家是柳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商户，也是唯一在之前逃跑中没有跑的大商户。
因为当时的秦黛滢父亲秦祝是最开始一批感染上了瘟疫的人。
张小桃从小就知道她这个好友对于经商的喜爱，可秦祝对于这个老来得女十分宠爱。
经商多年，他深知这条路连男人都不好走，更别说是一名柔弱的女子。
所以他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女儿走这一条艰难的路，还不如找一个好的上门女婿去接手家中的生意。
至于秦黛滢只需要在后院，继续过娇娇小姐的日子就好了。
秦黛滢找上张小桃要折子的时候，正是她和秦祝为这事闹过一场。
张小桃看小伙伴难受，她也不好受，想着让她看看折子，让她好受一些。
哪知道秦黛滢竟然还藏着这心思。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