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崔文善那里出来，陶昕然径直回了座位。
因为她是被崔文善的秘书叫走的，一进门，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这些目光里混杂了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像是在窥探。
无声，露骨，丝毫没有避讳。
似乎也有无端的恐惧，生怕自己是下一个朱欢欢。
陶昕然只觉得莫名，随意地扫一眼过去，目之所及的那一片，那些看着她的人立刻错开视线假意忙碌起来。
“……”
陶昕然收回目光，眼底寂寥无声，她似乎已经被打上标签了。
她的同事们不在乎走了谁，职场生态的课题更像是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识别出每一个人的身份，再见人说话人，见鬼说鬼话。
不过她并不想解释什么，她的眼前只有脚下这条笔直的路，即便通往荒野，四处空无一人，也是她要走的路。
回到位置上，陶昕然专心地继续做她的选题。
她坐得比任何人都要端正，写下的笔记也比任何人都要详细，挡板上贴满了便签纸，甚至将最上边透明的两道光线给遮挡住了。
埋首在底下的，只有不辍的笔耕，和心无旁骛的执着。
这里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战场，与他人无关，无论何时，她都无比清楚这一点。
这么一忙，就忙到了中午。
“昕然，还在忙啊，走啦，先去吃饭，回来再搞也不迟！”
张希过来就招呼上陶昕然的肩膀，拍了一下，陶昕然刚好在做标记，笔触瞬时斜斜扭扭地往上一走。
“……”
陶昕然有些无奈地回头，张希抱歉地吐了吐舌头，却是嘻嘻笑道。
“失误失误，算我赔你，带你去附近一家网红餐厅打卡，走啦走啦！”
“好吧，先吃饭。”
陶昕然起身收拾了一下，就跟着张希走了，此时公司里已经空了大半，都去吃午饭了。
“就前面那家，门口有棵樱花树的那家！”
说在附近，几乎就是隔壁，陶昕然对这些店不上心，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开了这么一家。
张希则显得很兴奋，眼睛都在放光，在进门前，先对着大门口拍了一张。
粉色的樱花开得烂漫，在微风中翩跹下落，空气中弥漫着几分浪漫的气息。
“昕然，你要不要合影，我帮你拍一张？”
张希怂恿陶昕然去合影打卡，很多人来这家餐厅都会这么做，特别是小情侣。
陶昕然摆了摆手，笑容恬淡。
她不喜欢拍照，以前就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了。
特别还是樱树，勾起她对渣男的回忆，实在是没有必要。
张希倒是也不勉强，拉着她先进到店里。
这家餐厅的生意显然很好，在餐点几乎快坐满了，但又不那么嘈杂。
卡座里有镂空的花墙整堵连接到天花板上作为隔断，一扇扇如同一道道排列整齐的门，一推开就是一个花草世界，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来的不是小情侣就是姐妹淘，时不时能听到银铃般的嬉笑声，氛围既轻松又愉快，即便是独自来的人，似乎都风景独好，丝毫不会尴尬。
就是，不太适合狗男女。
陶昕然只是往里扫了一眼，竟是瞥见了林霄和宋可人也在这里。
能光明正大在公司附近一起吃饭，她只觉得林霄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一边可以谈笑风生地去相亲，一边又能面不改色地会女友，真是厉害。
“两位是吧，那坐7号桌吧。”
服务生引导了一个座位，刚好离林霄和宋可人不远，又能被花墙挡住。
“咦，那边不是宋可人吗，她男朋友？”
眼尖的张希马上注意到了，这会儿离得近，连他们的说话声都能听见。
陶昕然没有去看，也没兴趣，默默翻开菜单，却听得宋可人声音有些颤抖地质问了一句。
“你约我出来吃饭，就是想和我说这些吗？”
这边的氛围，似乎和所想的不太一样。
宋可人轻咬着下唇，眼眶微微发红，描得很用心的秀眉拧在一起，即便是楚楚可怜的日系妆都掩盖不住脸上的阴霾。
她今天穿着一件樱粉色的泡泡裙，似乎尽量想让自己表现得甜美，但用力过猛下反而有些幼稚。
对面的林霄则是皱着眉头，阳光只映出他半张脸，另一半藏在阴影里。
他将自己面前的一道小点推到宋可人面前，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便收回手。
“是我一时冲动，我们好聚好散吧。”
他看起来有些无奈，语气又十分冷淡，抬眸看向宋可人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孩子看着玩腻了准备丢弃的玩具。
从兴趣到嫌恶，只是一念之间。
“你怎么了，是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宋可人攢着口怨气，但在林霄面前她傲不起来。
因为她骄傲的资本就来自于林霄，只能先强压下心里的愤怒，勉强挤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如果不舒服我们可以改天……”
“宋可人，我们分手吧。”
林霄突然往后一靠，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
他正烦着，不想玩灰姑娘的游戏了。
宋可人眼底惊颤，恐惧瞬时席卷上来，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像是下一秒就会梨花带雨。
“林霄，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可以和我说，突然说分手……这是闹什么呀？你是在开玩笑吧？”
她似乎想通过这种尴尬的自我宽慰糊弄过去，瞪大着眼妆夸张的眼睛，笑容难看地一再向林霄求证。
“你一定是准备了惊喜，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
“宋可人，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看書溂
林霄烦躁地扶额，手掌的阴影下，他不知怎的就想起跟着季寒川走的陶昕然，心情就更差了。
抬了一下眼皮，他甚至有些不想看宋可人这张脸，这是一张世俗的让他毫无兴趣的脸，跟陶昕然比起来索然无味。
“我……”
宋可人慌了，她发现林霄是来真的，他只要心情一不好，说的话就会很重。
怎么办，她如果现在没了林霄，在公司里就抬不起头了！
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必须想点办法。
宋可人起身想去抓林霄的手，因为位置有点窄，肚子突然碰了一下桌沿。
她整个人一顿，却是收起手慢慢坐了回去，神情陡然变得平静。
“……你接受了？”
林霄狐疑地看她一眼，似乎没看明白宋可人这个突然的转变，他只想速战速决。
却在这个时候，宋可人吧嗒吧嗒，从眼眶里掉下了两颗硕大的泪珠。
她无声地啜泣着，又假装出坚强的模样，抬手胡乱地抹了一下眼眶，也不在乎妆容是否会花。
“……你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
林霄见不得女人哭，如果是平日里应该会心软，今天却只有烦闷，但还是给宋可人递了纸巾。
宋可人接过轻轻擦了一下，肩膀抖了抖，只是哽咽着说了一句。
“我不是为自己哭，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哭，我怀孕了啊……”
林霄定在当场，上次的检测报告因为忙毕业展的缘故，他并没有看。
“……你真的怀孕了？”
他不确定地问一句，谨慎地盯着宋可人，希望她给的是否定的答案。
但宋可人马上粉碎了他摇摇欲坠的期望，她点了点头，眼泪似乎又要涌出来。
“真是！”
林霄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烦躁地推了一下桌子，厚重的桌子发出一声闷响，但未移动分毫。
宋可人被吓得一颤，没说话。
空气沉闷地安静下来，林霄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却有些无可奈何，甚至在回忆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我的孩子？”
宋可人继续点头，林霄的表情逐渐苦闷。
不过虽然是个渣男，到底也不是彻底的人渣，最后还是妥协了。
“算了，就当我没说，不过，只是为了孩子。”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宋可人，不太甘愿地给了这么一句。
一听到林霄的让步，宋可人算计的眸底微动，嘴角便忍不住想要上扬，但还是装着很受伤的样子。
她绝对不要变得悲惨，更不想被陶昕然比下去。
抓住林霄，是她唯一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