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嵇磕磕巴巴，“我，回...回人间？”
他指了指洞口外的方向，满眼迷茫。
“怎么回？外头都是金光符咒网，进不来出不去啊。”
白夭轻抚腹部，眼睫低垂，语声轻缓。
“我来跟玄龙说，放你离开。”
藤嵇眸子睁圆，上下打量她一眼，抑制不住惊愕。
“你自己留在这儿？！”
白夭抬眼与他对视，神情俨然已经恢复平静。
“我必须留在这儿，留在这儿，我才能平安生下他们，不会给任何人添乱。玄龙把涂山封护起来，这于我和孩子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藤嵇面色惊愕之色微敛，怔怔看着她，喃喃道：
“你是让我回凡间去，找聂混和陶浅之，告诉他们魔族即将为祸人间的消息？”
白夭下颚轻点，声线柔缓，“给他们时间做准备，能做什么就做什么，能救多少人，便救多少人，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
藤嵇只觉得喉间发干，艰难开口。
“你，你让我一个人回去，我怎么跟...跟聂混交代？”
白夭眼眶微热，樱红唇角抿出一抹笑，话语格外柔和。
“你便替我告诉他，我在涂山很好，这里时间过得很慢，没有那么难熬，让他潜心修炼，多做功德，很快我们就会团圆。”
这番话在藤嵇听来，完全只是空口白牙，根本带不给聂混什么慰藉。
白夭睫羽轻颤，想了想，看向莲池中的那朵金莲。
“然后，你帮我把这朵金莲，带给他吧。”
她在涂山，又有玄龙庇护，就算是生子之时，也必然会平安顺利。
金莲，给聂混用，比留着备产，更能体现价值。
藤嵇还能说什么？他只能听白夭的安排。
......
九重天，九霄殿。
彼时，为着即将要奔赴荒芜海，围杀魔君封犀一事，是否要设法逼他聚元重生，天帝请了各仙域的首领，齐聚此处议政。
玄龙与女娲，一左一右坐在云阶金座的首位。
此时此刻，玄龙单手支颐，半垂着眼帘，看似半睡半醒一般，整个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九霄殿内。
说是来议政的，他不止来的最晚，还仿佛只是来露个面，走个过场。
在座诸仙心有异议，却又敢怒不敢言。
因为这仙域之内，玄应帝神座下的兵力，是最霸道最勇猛的，这一点，无人能及。
就算是他修为不及过往，也一样是上古兽神，实力和背景加持，没人敢指责他一个字。
女娲看了他一眼又一眼，想说什么，斟酌着迟迟没开口。
正此时，殿外温隽飘逸的鹿蜀上仙疾步而来，立在殿门外，向着女娲与天帝拱手一礼，随即绕着云阶，脚步匆匆踱到了玄龙身边。
他俯身，在玄龙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要见您，想让我们放那条蛇回凡间，像是已经猜到了，魔域的事。”
玄龙低垂的睫翼如鸦羽般浓黑神秘，微微动了动，拂袖起身，一句话都没留，转眼便消失在原地。
九霄殿内蓦然一片寂静。
天帝与女娲对视一眼，开口时，语声温缓空冥。
“鹿蜀上仙，不知玄应帝神他，可是有何急事要去处理？”
鹿蜀揣着手，眉眼笑意温润如风，轻轻浅浅回了句：
“是急事，很急。”
天帝，“......”
鹿蜀含笑垂首，退了两步，跟着消失在原地。
诸仙面面相觑，顿时掀起一波议论声。
“太随性了，这简直是目中无人...”
“哪有一点身为上古帝神的样子。”
“这分明是没把这次诛魔大计放在心上，眼里就没有身为帝神的责任感，唉...”
“别说了，他那一族最是小心眼记仇的，听了去，不得了，还是接着商议吧。”
女娲静静听着这一番议论，却也只半合着眼，一派慈悲端雅，没有任何反应。
不一会儿，众人收敛了情绪，重新回到正题上。
涂山，白夭派藤嵇到涂山脚下给天将传了话，便静静靠坐在洞府外的合欢树下等他来。
藤嵇想着自己就要离开了，实在心里别扭，干脆钻进了后山，拎着只囊袋去摘果子了。
带走一个是一个，带走一双更沾光，回了人间，可就吃不到这等美味了。
当然，他前不久才见过玄龙，这么做，也是为了暂时避开他，毕竟，血脉上的压制无法克服，如果一撞上面，他就忍不住要对玄龙下跪行礼，那还挺丢脸的。
故而，玄龙来时，依然只见到白夭一人在。
白夭一字都未多言，主动开口说的话，与鹿蜀先前禀报给玄龙听的，意思一般无二。
玄龙负着手看他，没有回应她提的话，反而眉目温和的问她。
“你既已猜到了魔域的事，那你可知，吾为何要计划这么久，让魔子诞生，给魔君封犀夺舍重生的机会？演绎出这出诛魔大戏？”看書喇
白夭眸光淡漠，平静的望着他，摇了摇头。
玄龙绯薄唇角浅翘，眼底似乎浮现几分愉悦，像是在为自己能告诉她为什么这么做，而感到愉快。
“因为你。”
白夭黛眉轻蹙，“我？”
玄龙眸含浅笑，这一刻，他玄墨色瞳仁中的笑似印着碎星的柔芒。
“你。”
“你当年为救淮长流舍生忘死，若非吾赶到的及时，将你破碎的元神在临近幻灭之处，一点点聚拢，用心头血做引，小心捏回去，又封印起来，你恐怕就真的不在了。”
白夭缄默，缓缓垂下眼睫。
“那时，吾怕急了。”
白夭搭在腹间的手轻颤了一下，纤长白皙的玉指指尖微缩。
玄龙似是喟叹了一声，缓慢抬脚，一步步靠近她。
“吾恨不能捏死了淮长流，夺他修为续给你，但那时已经顾不得了。”
“将你藏在人间，吾便返回九重天，去找淮长流麻烦，结果，知道了他与天狐族首领乐诩的过往，你为助他渡劫而幻灭，他竟是从一开始便别有居心。”
“吾愤怒至极，自然新仇旧恨一起算，绝不能饶过天狐族。他让吾失去所爱，吾就要他承受同样的痛苦，让他加倍偿还。”
这才是天狐族被赶尽杀绝的真相，竟然还有她的原因。
白夭面色微白，脑海里，一瞬间想到的，竟然是秦合苦涩的笑脸。
那她自己，岂不也算是秦合的仇人之一？
玄龙紧盯着她的神情，自然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情绪，便缓缓蹲下身，凑近她，与她平视，看着她如深海般的美丽瞳眸，轻喃叹息。
“你的心究竟有多软？被他们算计，被他们利用，甚至为他们舍生忘死赔上了性命，如今，还要为他们应当付出的代价感到愧疚自责？”
白夭狐眸微暗，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目，眼睫颤动，轻轻咽了咽喉。
玄龙扯唇的笑意略显苦涩，轻声问她。
“涂山白夭，你心真的这么软，为何又偏偏，只对吾如此薄情寡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