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刚跑出门，方夫人要交代管事妈妈的话还卡在嘴里，就听见庭院里又一阵停车声。
她脚步一顿，转身又走回堂厅，瞧见外头台阶上，聂勋带着顾珮妤正拾阶而上。
方夫人迎出门，温婉笑道：
“回来的正是时候，四爷他们刚到。”
聂勋双手插兜，语声沉厚。
“听说了，人呢？”
方夫人侧身指了指楼上，“大帅喊去书房说话了，你们先坐会儿，刚上去没多久，还是先别贸然打扰。”
聂勋看了看楼上，一言不发，抬脚走到沙发前，稳稳落座。
方夫人示意管事妈妈去上茶，等人走了，这才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顾珮妤，语声关切问她：
“顾少爷今天情况如何？”
顾珮妤唇角牵了牵，清淡的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挺好的。”
还是老样子，就是醒不来。
原本因为顾邵华已经有好转，看到了希望的顾老爷，最近，又开始寝食难安食不知味了，整个人气色也差了很多。
方夫人轻轻拍了拍她肩，带着她往沙发前走，扶人坐下。
“别想太多，回头跟四夫人说说，再去帮着看看，都是一家人，她先前就给顾少爷诊治过，这次，铁定也不会推辞的。”
这倒是真的。
顾珮妤垂下眼点点头，在聂勋身边落座。
方夫人不再多说，看了看聂勋，柔声道。
“我得去吩咐厨房，今晚铁定是要摆家宴的，你们俩先坐着等，我先去忙。”
聂勋低嗯一声，目送她离开。
堂厅里静下来，下人上了茶点，又轻手轻脚退下去。
只余夫妻俩，静静坐着，谁也没开口。
这相处的方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此时书房内，聂大帅和白老爷子相对坐在茶几两头，聂混和白夭则并肩坐在中间。
白夭垂着眼，拎起桌上茶壶，慢条斯理地给几人倒茶。
对于男人们的谈话，她绝不插嘴，娴静乖巧的模样，像是每一个大家世族出身的名门贵妇。
聂大帅精锐的眸光扫了她一眼。
若不是知道她在战事里，是如何跟聂混携手并进的，他真要把她当个恪守闺训的妇人。
默了默，聂大帅缓声开口，与白夭搭话。
“我听白坤说，你还不太看得上百家门。”
白夭眼睫微顿，搁下茶壶，含笑看了眼白老爷子。
“这话严重，百家门可是聂北军的一支王牌武备队，我哪里敢低看呢？”
“哼。”
白老爷子哼笑一声，掂起茶盏抿了一口，低声念她。
“别来这套虚的！给谁看呢？”
白夭素手交握搭在膝头，浅笑垂眼，“我这是，无意间得罪了您？”
白老爷子挑眉摇头，搁下茶盏，笑呵呵与聂大帅嬉语道。
“你得罪我，我也不敢放心上，你这丫头骨子傲着呢，我可不敢招你，回头别说我这衣钵了，怕是连我这人都不稀得搭理了。”
聂混眉眼微厉，淡淡睨了眼白老爷子，手里茶盏'啪'地一声丢在桌上，晃悠悠荡了一桌子茶水。
“没个尾了？她不乐意管你的闲事，还非得逼人管，你怎么还有理了？”
“你骨头不傲，你倒是别挑三拣四的啊，一百来个弟子，没一个能顶事儿的？”
白老爷子被他噎青了脸，眼睛瞪得老圆，抖着手指了指他，训斥道：
“你看看你老母鸡似的！我这到底是为了谁？好心当成驴肝肺，简直没良心！”
聂混吭哧一声，一点儿没客气地反嘴，“为了谁？为了你自个儿的身后名，为了你百家门的招牌。”
白老爷子：“……”
瞪着眼盯了聂混一会儿，白老爷子顺了顺气，转头看向聂大帅，苦笑问他。
“这明明是互惠互利的事儿，怎么就成我一个人的好处了？这小子越来越混不吝了，理全不讲啊！”
聂大帅双手搭在拐杖龙头上，闻言沉沉笑了两声，淡淡扫了聂混一眼。
“这事儿先放放，也不急一时半会儿，说不定得等个机缘，时候到了，自然就顺其自然了。”
白老爷子咂咂嘴，撇开脸闷不吭声了。
聂混也没再跟他怼，转脸看向聂大帅。
“听说年后，三哥要去荣省了。”
聂大帅端着茶盏慢慢抿，不清不淡'嗯'了一声。
聂混见状，长腿轻搭，背靠沙发，声腔漫不经心。
“父亲这是，准备把权都放了，就在后头不管事儿了，颐养天年？”
“我老了。”，聂大帅哼笑一声，“迟早都是你们的。”
聂混不以为然，挑眉看他。
“这是怎么，突然服老了？”
聂大帅搁下茶盏，掀眼皮看他，语气意有所指。
“老了，仗有你们打，地有你们争，我该抱孙子了。”
白夭垂眼缄默，装听不懂。
聂混一脸不在意地嗤笑一声，“忙着给你打仗争地，哪有闲心生孩子？”
见聂大帅脸一拉，聂混顺势转了话头。
“哦，对，聂老三那儿不是有动静了，那就祝贺父亲你要抱孙子了。”
聂大帅气笑，冷冷盯了他一眼。
“少他娘糊弄老子！打仗归打仗，那能耽误生孩子吗？”，说着看了眼默不吭声的白夭，冷笑嘲讽自己四儿子，“我看你打仗也没忘了带媳妇儿，给你们娶媳妇儿是干什么的？”
“那地再大，没子嗣继承，有个屁用！”
聂混垂眼端起茶盏，闻言低笑一声，淡淡回道：
“那我媳妇儿比别人媳妇儿能干，唉，她能帮我打胜仗，那我可不得带着？”
“娶媳妇儿就得生孩子？谁规定的？我喜欢才娶她，又不是因为喜欢她生孩子。”
聂大帅被他这番歪理怼的没脾气，抿了抿唇，直勾勾看向白夭。
白夭双手掂着茶盏，垂眼浅抿，眼皮子都没抬。
聂混微微倾身，将她挡在身后，直视聂大帅。
“你看她干嘛？看她也没用！”
聂大帅瞪眼磨牙，”个兔崽子你！“
“瞪眼也没用！”，聂混比他声音还大，一手拉着白夭站起身来，与聂大帅对瞪的眼里都是嫌弃。
“我说你一趟一趟催着我们回来，合着不是给我庆功的，是来催生的？！”
“想抱孙子盯聂老三去，他那儿说话就给你生一个，你先拿着练练手，我这儿你先别想，等我心情好了再说，走。”
白夭哭笑不得，被他拽着手，绕过沙发，踉踉跄跄跟上。
聂大帅气的差点扔了手里的龙头拐杖，一嗓子吼出来。
“你小子给老子来这些弯弯绕绕，还心情好了再生孩子！你直说，你是不是不行！”
白夭笑的眨眨眼，连忙咬住唇。
聂混脚步一顿，回头看聂大帅，也被气乐了。
“你听听你你说的什么话？管着给你打胜仗都满足不了你了，你还吆五喝六跟我要孙子？你这么着，心情能好才怪了！”
“我不行，你找别人给你打胜仗去啊！”
聂大帅杵着拐杖站起身，气笑出声，还要接着骂。
一旁看戏的白老爷子连忙跟着起身，伸手拦了拦他，笑呵呵道。
“行了行了，别扯远了，正事儿还没说完呢！”，说着回头看聂混。
“回来，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