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永明帝几乎不出入苏皇后的长秋宫，这会在太后和众外臣女眷面前，却面色和善，语气温柔。
可结合这些年宫外都知的后宫风雨，但凡不瞎眼的都能看出来，永明帝这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苏皇后果真不领情，听了这话只是冷冷道：“臣妾很好，不劳陛下挂心。”
“陛下若得了空，应当以朝堂社稷为重才是。”
苏家权势鼎盛，苏皇后对永明帝如此不尊的语气，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永明帝不置言语，只随意点了点头。
一贯如此。永明帝嘴角扯开一抹讽刺。
宫外人都以为帝后不睦，是因他强抢了皇弟的侧室，将那女子带入后宫，盛宠不眷十几年。然许多人都想不到他和苏氏这位皇后之间，他往往多有隐忍，反倒是苏皇后，才是冷着他、讽刺他的那个。
气氛一时凝滞，惠妃见状，笑呵呵地出来打圆场。
“陛下先别说这些。瞧这满座花团锦簇、满目琳琅，都是盛京里年纪最好的小娘子。这般的年纪如花似的，反正臣妾都看不过来了，太后娘娘这是把全帝京最出挑的小娘子都引过来了呢！”
晋王妃也附和：“何止是帝京。单说这卫家小娘子，就是江南长州来的。这是天下各地荟萃，怕是再寻，也比不上这千秋殿里更多出色的人儿了。”
永明帝看了晋王妃一眼，面上无波，只是转向苏太后道。
“能得母后喜欢便是好的，这些世家女能哄得母后开心，便都该赏。”
苏太后拢了拢晏娇的手，笑道。
“我这个老太婆开心有何用？你还不如问问行哥儿，问问淮哥儿，都喜欢哪个。他们年纪都不小了，早些定下来，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晏娇听到慕淮的名号，略微哽了哽，又硬生生平复下去。
她总是觉得苏太后对她亲密得有些异常，故意把她召过来似的……
苏太后真的想给慕淮指婚？
她胡思乱想着，目光不禁飘远到慕淮那儿，只是一眼，便对上小阎王的目光。
他生得极其好看，一头长发用玉冠束了，像踏月而来的谪仙，眼中带着凛冽寒气。
那寒气在遇上她目光的那刻，却化成一点一点星子，尽数消融。
晏娇心虚地收回目光，不知为何，耳根后有些发痒发烫。
“哦？”永明帝听苏太后此言，便含笑出声，只转头看向李意行。
“你可听到了？你皇祖母发了声，如今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孩都为你召来了，你这回可有中意的？”
自李意行入主中宫，还是皇子时便以不近女色闻名，更是有人直言不讳地传谣，说大皇子有龙阳之好。当初他受封太子，帝京里不知多少家盼着把自家女儿送进东宫，可直到太子的冕礼落成，也没听闻太子妃的动静。
永明帝此言虽如同随便说笑，可语气却带了几分认真。
他们父子关系本就不睦，能过问他亲事，已是永明帝例外之举了。永明帝也不期望自己这个儿子会做出应答。
李意行自落了座，便面无表情地坐在席位上，一手把玩着盛了琼浆玉液的酒盏，慢悠悠地晃荡，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沉默到连头也不抬。
还是那副不近女色的冷淡模样，似乎满座琳琅，并无一人能入他的眼。
先前盛京中有好几家小娘子被太后挑来，旁敲侧击问过他的意思的。
如今那几家小娘子都隐在角落，剩下这些世家贵女们神色各异，都作出端庄清贵模样。
苏蒨、陈姝宁和姬晚一时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昌乐长公主端着酒盏看好戏，晋王妃也敛气屏声，视线从苏太后身上掠过，又停在晏娇身上，不久复移开，在殿内各世家里逡巡。
众人都以为太子又要说社稷为重，无心立妃这样的事，以此再次公然拒绝。
谁料太子却垂眸想了片刻，笑了笑：“有啊。”
这一声响起，满座皆寂。
她们……她们没听错吧？太子这是早在心底有了人选？！
在这般的哗然中，永明帝抚掌而笑，叹道。
“不错，行哥儿如今倒是有了朕当年的样子。既然有了中意之人，只管伸手去取，如此才是朕的太子。”
不是吧，永明帝当年不是个风流成性的？李意行哪里像了……晏娇默默吐槽。
忽而便听苏皇后冷笑了下，短促却又清晰地钻进她耳朵。
在这样的寂静中，还是惠贵妃出来赔笑脸。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今日真是大喜了，正好在太后娘娘万寿的当头。只是不知谁家的小娘子，能有这般好气！”
众人心头微微一紧。
晋王妃扯了扯卫清宜的衣袖，笑道。
“陛下，如今妾这儿，便有一位天下难寻的小娘子，只等陛下和太子……”
她还未说完，苏太后便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
“王妃，我瞧你身上都被酒沾湿了。”
剩下的话她没说下去，晋王妃却品出里面意思，陡然明白过来，面上霎时变色。
“是妾太疏忽，有污圣目！”似乎意识到什么，慌里慌张地起了身，“太后娘娘，容妾先告退一步。”
晏娇也看出里面的门道，方才她和卫清宜一直打眉眼官司，眼见卫清宜在这般场合，早就不胜其烦。
她恰如其分地出声，“臣女瞧着晋王妃如此喜欢卫姑娘，不如让卫姑娘也一并去帮衬王妃。”
苏太后点了点头，对下首道：“先下去吧。”
卫清宜都快热泪盈眶了，朝晏娇露出个热泪盈眶的眼神，立马跟在晋王妃身后走出大殿。
临出门时，还担忧地望了晏娇一眼。
那眼神在说，祝她早日脱离水深火热呢。
晏娇也微微叹息。
苏太后忽而笑了，亲昵地看着晏娇，“你与她竟是认识的，还玩得这般好。”
晏娇嘿嘿一笑，“不愧是太后娘娘，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
她和苏太后坐得近，几乎是交头接耳，这非比寻常的亲密，一时又将女眷们目光吸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