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行过朱雀大街，一路到了乐兴坊晏府。
晏娇兴冲冲地下了车，就见许如玫站在府门处，卢氏也搀扶着晏老夫人，一并在门口等她。
见到她回来，许如玫和卢氏虽笑得热切，表情却是各有各的微妙。
晏娇对她们置之不理，随便应了几句话，就凑到晏老夫人身边，把卢氏挤走了，正要去搀扶老夫人，就被晏老夫人一把抱紧怀里。
“你这丫头也真是狠得下心！”晏老夫人才说出话来，声音里就带了些哽咽，“这一年里听到江陵府的消息，祖母是提心吊胆的，你父亲要上任，我设心里日思夜想，生怕你跟着你那个爹到江陵待上个三四年的。”
“好端端的小娘子，在盛京祖母还能把你养得白白嫩嫩的，听说在江陵，你这丫头还到人家农庄上去？这一天天风吹日晒的，我光是想想都于心不忍，你爹他也真是糊涂，一开始还说随你的意思，要让你在那留下……”
晏老夫人越说越伤心，双眼都红了。
晏娇伸手回抱她，鼻尖一酸：“祖母，是我错了。”
晏老夫人偷偷擦了把泪。
她也不喜自家儿孙过于拘侑，甚至还认为男儿建功立业也是寻常。因此才能放任大儿晏勇在边关一待就是好几年。
甚至还支持晏旭到江陵府去。
可晏旭如今不过是出去了一年，却被她怪罪起来。
由此可见，在她眼里，把晏娇带了出去，这便是晏旭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许如玫和卢氏不由相视一眼，眼底都堆积起几分郁色。
晏娇扶住晏老夫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前院走。
“听说祖母前些日子还病了一场……祖母可要好好的啊，娇娇舍不得祖母，以后不跟着出去了，就在家里伺候祖母！”
晏老夫人听了喜上心头，可还是掐了掐她的脸：“你这鬼灵精，就知道说傻话逗祖母开心。”
“今日是满嘴胡言乱语，说着要留在家里，到底是在外面待久了，你爹把你惯坏了。只怕过不了两年，还没等祖母享享你伺候的福，就进了别家的门，不要祖母了！”
晏娇自然知道她暗指的是什么。
于是幽幽叹了口气：“既然祖母舍不得我，那我就不嫁人了，不好么？”
若是在那天和慕淮辞行之前，她也许还能说说这样的顽皮话。
可如今再开口，她是认认真真地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
和小阎王在一起……她想象不出来。
不等晏老夫人念叨她，晏娇先行移开话题：“祖母不知道，江陵那边今年闹了旱，我在院子里中的蔷薇都没怎么开。”
“我想家里的花饼了，江陵那边可难吃得上这种东西，就连种出的蔷薇也是干巴巴的。”
晏老夫人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只惦记着家里吃的玩的，什么时候惦记过家里的人了？”
“我时时刻刻惦记祖母的。”晏娇抱住她道。
晏老夫人轻哼一声，究竟是让身旁一个嬷嬷给厨房带了话。
晏娇被拉着在花厅坐下，有丫鬟婆子看了茶，上了些点心，晏老夫人见着她小心翼翼地咬糕点，笑闹了她一顿，又道。
“你爹爹从江陵府来了信，我让人放在你院子里了。院子里还是那些老人，你离开了我也不让他们变的，日日都打扫干净，就是生怕娇娇你回来不适应，要闹。”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闹什么。”晏娇嘟囔道，心里便有些怅然。
她已经这么久不住这院子了，就连晏凝霜都到了单独开院的年纪。
原本想着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见到府里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模一样，还是那么？亲切，正想晚上挤到祖母院子里睡，陪她好好说说话的。
就被晏老夫人这么一提。
她一颗心瞬时就落下去。
晏老夫人没有察觉她闹的这小脾气，还是柔声笑着，近乎哄人的语气。
“就是你去个两年三年，祖母也得给你打点留着。左右是要自己做主子的，不过咱们家人丁本来就少，虽说相看人家也不差这一年两年……娇娇，你得多管着些自己的院子，等以后做了别人府上的女主人，才不至于生分。”
见晏娇沉默不言，她道：“娇娇，你怎么想？”
“嗯……”晏娇含糊地应了声，决定把这些都抛掷脑外，“祖母最了解我，我这火爆脾气，那能在别人面前吃了亏去。娇娇谢过祖母安排了，祖母向来都是最疼我的。”
她故意贴近晏老夫人，给她倒了盏茶，“只是今天我可累着，不想做整顿院子的事。祖母就赏我一天吧，让我在祖母的院子里睡！”
晏老夫人见她这副娇滴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爹爹在信里说，这一年你什么场面都见过了，可吃了不少苦。我本来是信的，还以为你稳重了，今日一看，怎么还是这么闹腾。”
“站在这儿就活生生是个皮猴。”
晏娇正要闹，便听一道柔婉的笑声从廊道那边响起来，“祖母说谁是皮猴呢？”
彩芸立时拂身：“是二小姐来了！”
晏娇也站了起来，几乎和她一同开口，喊了声：“原来是二妹妹啊。”
晏凝霜走到晏老夫人面前，面含笑意，盈盈行了礼。
晏老夫人也笑着问她：“今日霜儿不是出府去玩了？怎的这时候就回来了，是玩得不尽兴？”
晏凝霜便只瞥了晏娇一眼，温声回道：“本要到宫里北边的山上逛逛的，只是今日公主忽然身体不适，先行退下，大家也都没什么事，就回府了。”
她口中说的，是永明帝和惠贵妃的女儿，新邑公主。
“山上也不好玩的。这天气还热着，跑到山上去，别不小心生了暑气才好。”晏老夫人慢慢道。
“再说公主不是定下亲事了么。我没记错，她婚期也要到了？”
晏凝霜微微颔首：“公主确实婚期将至，这些天才多有和我们走动的。”
晏老夫人道：“驸马也是当朝世族，只盼他们能和和睦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