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一见到这信封上他母亲得天子授意的漆封，李溯不觉荣耀，反觉碍眼得很，没拆开信，已经知道里面都装了母妃如何的念念不休了。
李溯冷冷哼了一声，不耐烦地从袁泰手中接过那信，也没打算拆开看，劈头盖脸地在袁泰面上一拍。
“你这条阉狗脸皮是越发厚了，也自觉命硬的很，这是消火的东西？”
他冷道，“我看你是没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敢拿本王取乐子了。”
他的力道不轻，袁泰面上被拍出个红痕，却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殿下是君，奴婢怎敢欺君罔上，拿殿下取乐子。殿下不信的话，可拆开看看，那送信的驿使可说了，这封书信不是娘娘的家书，而是托娘娘之手，寄过来的呢。”
“哦？”李溯喉间滚出个不屑的音调。他慢吞吞地撕了那漆封，还未取出信笺，信封内忽然溢出一股幽香。
温软甜腻，似美人雪肤肌骨，比女子身上脂粉味更加缠绵。
李溯动作一停，嘴角勾了勾，继而将信封放在鼻尖，流恋地仔细闻了闻，口中“啧”了声。
“这不是晚香苑的‘软玉枝’么？”他声色懒懒，想起这是他以前连晚香苑时，在那些歌姬舞姬身上最常闻见的味道，“咱们贵妃娘娘这是想通了，知晓寻常女子不得我欢心，要给我送柳巷里的姑娘？”
他嘴上勾起幽深暧昧的笑，将那雅致的簪花小笺抽出，撇了袁泰一眼，“还跪着做什么，真想给本王当狗？”
“奴婢对殿下忠心不二，便是给殿下当狗，那也是奴婢的福气。”袁泰仰头，见李溯面色缓和，笑嘻嘻地起了身。
他也知道这香味的来处。
晚香苑繁华锦簇，日日如春，是帝京有名的风月场，楼中伎子们大多教习琴棋书画，又因多附庸风雅，与帝京文人雅士结交，晚香苑以“清贵秾艳”闻名。楼中用墨、用香皆有讲究。
而这位甜腻的“软玉枝”，便是楼中最受欢迎的香。
世家闺阁里的千金们，自然不会用这等花楼里流出来的香料。
袁泰在帝京时，也曾在李溯用物上闻见这道香。
这下香来历，他自然知道。
当下贵妃娘娘信中有这味香，实在稀罕至极……他忍不住偷偷瞧了眼魏王的面色，眼中很是微妙。
李溯手上已经拆开信笺：“母妃是开窍了。本王倒要瞧瞧，楼里哪个小东西，居然能得我母妃相看一眼。”
那张信笺打开，他未看内容，笑着先去寻落款，目光落在那几个娟秀清丽的小字上，停了片刻，突然爆出一阵大笑。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袁泰面色便有些古怪起来：“……殿下？”
“哈哈哈哈！”李溯疯痴一般，拿着那封信凑到他眼前，“还真是出其不意！你瞧瞧，本王还以为是楼里哪个不安分的小东西，如何能猜出来，居然是她！”
袁泰便一面打量着他的面色，凑过去扫了一眼，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
“哎呦，这、这，晏家二小姐，还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李溯笑过一阵，眼中冷了下来，化为浓浓的讥嘲。
“当初在朝上，晏旭驳回父皇给我的封王请旨，分明条列数落我的罪状。那时满朝文武怎么商议的来着？”
“晏氏百年清流门第，两朝游宦帝京，晏辅鞠躬尽瘁，不容污秽之事。”
他捏着那封信，哂笑，“百年清流门第，就养出这般好女儿？本王是长见识了，头一回见良家小娘子胆大包天，眼巴巴用起风月之所的香料来。”
“有朝一日回帝京，见了那清流正直的晏大人，本王真想把这信都甩到他脸上去，让他也见识见识，自己的好家风，养出个如何妙的小娘子。”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何底气，在本王面前搬弄是非？”
袁泰等他发泄一通了，凑趣上去，“殿下何须动怒。”
“有娘娘为殿下铺路，朝中支持殿下者也还自有人在，便是陛下也只是为避人耳目，才将殿下送到汴州的。等以后殿下荣登大宝，正好借此桩事，和晏大人结了亲，将晏家大小姐一并收了。”
“那便是娥皇女英，或是合德飞燕，殿下齐人之福，成一段美谈，岂不快哉？”
李溯听他这么一说，才收起眉间阴鸷之气。
“我和晏家二娘子的事，倒还可追溯到许久之前。当初就是随便给她扔了个饵，没想到还真能把人钩上来。”
一面问他：“派去江陵府的人手也有些时日了。你安排的那晏娇身边的侍女，当真可信？”
袁泰恭敬回道：“她可是跟着晏大小姐从帝京来的，家人都在盛京住着呢。贵妃娘娘拿下了她娘和大哥的命，要她做个选择。在殿下和晏家之间，她也未必会这么糊涂，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李溯挑了挑眉，“她就是个命贱的奴才，屈服于权势罢了，也能被你说成个聪明人来。”
袁泰笑嘻嘻道：“是否聪明，还得看会不会择木而栖，侍奉对了人。老奴一心侍奉殿下，便比那些忤逆殿下的聪明多了。”
李溯又被他哄乐了，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真是越来越玲珑了。”
“也罢，那朝里那些聪明些的，可有给本王递消息来？”
袁泰道：“当下也不知陛下心意如何……陛下前不久才又和太子起了争端呢，他们许是这两个月未敢送信来。”
李溯嗤笑：“他们哪是不敢啊，这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生怕那一日跟着本王，便掉了脑袋。”
袁泰知他又要不愉了，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起别的事儿来。
“殿下到汴州也快一年了，还未见过汴州全部的好处呢。”
他凑近了些，道：“老奴今日见了个以前在这汴州任上的老主事，说是早些年间，梁武帝在时，曾在城外清河坊筑了个凤凰台，广收汴州美人以藏之，又在台下围了一方猎场……”
“奴婢听说这凤凰台和猎场早已废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