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娇一时语塞，要说出口的“给我来一个”，就这么硬生生吞了下去。
那书生眉梢一沉，神色古怪，“你要试试？”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不会真有人这么傻的吧。
晏娇纠结一番，摆摆手道：“算了算了，题诗作画我样样不行。”书生见她如此，似乎笑了笑，“也是。看你衣饰华贵，定是出身显赫，诗词歌赋这样的雅事不过玩乐罢了。又是个姑娘，能精通到哪儿去？”
“……”
这人真是古怪，说话也丝毫不留情面。
这些话太阴阳怪气了，她的脾气瞬时被激了上来，毅然决然道：“给我来一盏。”
那人又轻笑了声，“第一盏只收一两银子，往后每画一盏，往三两银子起步叠加。”
晏娇顿时惊了一惊。
“一两银子？”晏娇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那几排穷酸样的灯笼，“就这？值一两？也太黑心了吧！”
“爱要不要。”书生点点头，扔了这么一句话，转身坐下继续看书，完全不搭理她。
晏娇偏要逞强，身为晏家嫡出大小姐，向来都是她骄横的。见他如此，心底的怒气一簇一簇又窜上来，晏娇暗自狠了狠心，豪气地甩下一枚银子：“试试就试试，给我笔墨，我不画个十盏八盏的我不停了！”
没料到她如此聒噪，书生顿了顿，有些不耐烦地道：“自己在摊子上找。”
晏娇抬头一看，笔墨就挂在架子边上，取下笔墨，晏娇又伸手去取那些丑兮兮的纸灯笼。可灯笼被书生挂得高出她好几个头顶，晏娇踮脚伸手去够，却是够不着，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书生还面色冷淡地坐在一旁看书，晏娇急了：“我够不着，你给我拿下灯笼啊。”书生回了神，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恍悟过来，却也没个动作，指向一旁：“那边有小墩子，你若还是够不着，我给你加个墩子。”
晏娇郁卒，欲哭无泪地想，他生意不好，一定是因为态度过于恶劣。
朝他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表情，这人不想做生意，她也不伺候，正要甩手离开，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满是奚落：“晏大小姐？”
这声音清亮又尖利，不用看也知道是陈姝宁。
真是见了鬼了。
晏娇气头还没下，正想转身就走，陈姝宁已经快步跑了过来：“晏大小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方才你妹妹还和我们在一处，她度量太小，自己生闷气走了。怎么没见她？和你一起那个残废呢？”
噼里啪啦问了好一通，晏娇的面色沉了沉，这才有几分明白方才晏凝霜为何闷闷不乐了。
和陈姝宁一起的似乎还有好几人，都还在几步外，晏娇懒得看，想着敷衍她几句，摊子里的书生这次却殷勤，先替她答了。
“陈小姐，这位姑娘买了我的花灯，却个子太矮，取不下来。”话音刚落，还在几步外那几人便扑哧笑了出来，晏娇视线扫过去，那处灯火阑珊，为首的姑娘正是在伯府诗会上被她捉弄的苏氏女，几个姑娘身后似还有一道修长的身影，应当是陈识贺。
她们笑得身子打颤，晏娇两眼一黑，又明白不是跳脚的时候，把万般情绪都压下去，索性由得她们取笑了。
“陈大小姐继续逛，我先走了。”晏娇声音干巴巴的，说完转身要走。
蓦地，身侧身影一动，有人伸出手，衣袖拂了下，平稳地取下一盏灯笼，一言不发地递给晏娇，晏娇下意识接住，这人衣袖间都是一股清雅的香气，晏娇抬眸看去，顿时楞在原地。
少年穿了暗红锦袍，整个人沉静淡雅，好似一团柔和的云。一只手裹在如云的袖间，手指如竹，修长分明。
“……慕淮？”她心跳的得飞快，脱口而出。
少年神色凝滞了瞬，还是那摊子上的书生先开了口，恭恭敬敬地拱手：“殿下。”许是明白她不认识这人，书生又补充了句：“姑娘，这是大皇子。”
晏娇：？？？
大皇子，李意行？
这人和小阎王生得九成像，除了小阎王脸上的阴翳，只怕站一起，旁人都不能一时间区分开来。
真是奇了！
晏娇条件反射地往后一缩，嘴角微翕，心间跳了几跳，似要直直地蹦出体外。没等她开腔，陈姝宁不咸不淡道：“你们晏家姐妹都是这么有眼无珠的么。”语气中包含轻蔑与戏谑，“就是长得像，你那残废和大皇子相比，也是云泥之分！”
晏娇怔怔地瞧着这张脸，书里对大皇子着墨不多，身为陈识贺入仕之后辅佐的储君，他就是为男主事业线而设的工具人罢了。
那为何……他会突然出现在花朝灯会上？
又为何……和慕淮长得一模一样？
心底有隐隐的恐慌袭来。
剧情好像真的变了，例如只有寥寥几句话的宋家兄妹，例如三皇子，例如出现在她面前的大皇子，还有陈识贺和慕淮也对晏凝霜还未动心……晏娇想不明白，抽离出思绪，打算先解决好当下之事。
她稳了稳心神，大大方方地拂身，“谢过殿下。臣女见过殿下。”
被她肆无忌惮看了许久，李意行也不恼，一双眸子墨黑如云，缓缓垂下，目光微凝：“你是晏辅家的大小姐？”
他的声音倒是清朗动听，与小阎王的相比，透着意气风发的意味。
突然点到晏旭的名字，晏娇略松了口气，拎着花灯憨笑：“多谢殿下了，臣女父亲正是晏辅。”
晏旭如今官居一品，入主内阁，每日早出晚归，也从未和小辈妄议朝堂之事。可晏娇是知晓剧情的，晏旭此人刚直不阿，在朝堂中不偏不倚，为此多得皇帝器重，也可因此，也四处树敌，对于这样的辅臣，至少朝堂上无人敢非议，因此晏旭颇负盛名。
正想着，便听摊子上的书生道：“你是晏辅的女儿？”一面自顾自嘀咕，“奇了，晏辅还能教出这样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