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走上前，仔细瞧了半晌，目光低垂，连连叹气。
“到底怎么了呀！”晏娇心里憋得慌，不由得开口催，听得老大夫又开始不耐烦。
“你这女娃娃催什么。”
转身对他的小徒弟吩咐了什么，就见小徒弟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片刻后又提了一个药箱，生无可恋地折返。
“你这女娃娃别晃了，晃得我脑袋疼。”见晏娇止不住来回踱步，他又开口道。
晏娇这下是真不敢动了，胸口却堵得闷了口气。
小徒弟见状，古板地深深给晏娇拘了个礼，小心翼翼地：“我师父年纪大了脾气臭，大小姐见谅。”
早就听闻这首辅家的嫡出大小姐性子娇纵暴躁，要是自家师父冲撞了她，那还了得！
可一抬眼，就瞧见这大小姐云鬓鸦色，面若桃花，一件艳红长裙衬得她肤白如雪。小徒弟忽然就微红了脸。
看来这晏家大小姐，也不像传闻里凶神恶煞的嘛。
晏娇摆摆手，放柔了语气：“老先生莫生气，我不是着急嘛。”
她拿出了在晏老夫人面前撒娇讨喜的劲头来，又好说歹说了几句好话。生得好看嘴又甜的晚辈果然讨老人欢心，老大夫一时又高兴起来。
他用手摸了摸慕淮的腿骨，仔细查看错位程度，又探了探他大腿肌肉，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声。
“怎么？”晏娇一颗心顿时悬起来，语气都稍重几分：“难道没有救？”
不该啊。
晏娇细细回忆剧情，原书中并没有讲慕淮什么时候治好的腿，可他成为最大反派之时，确实是萧疏清举，身如玉树，没有腿疾的。
老大夫目光微闪：“也不是不能救，只是这救腿疾的法子，自古以来都变数颇大，老夫实在不敢犯险呐。”
“老先生说的是何意？”
“若只是伤筋动骨，腿骨错位，只要等上了夹板，等慢慢恢复就好。这男娃娃的伤看起来都落下病根了，只怕一个不慎，治好了以后也是个瘸的。”
“更何况他多年未动，腿上肌肉萎缩，已破体骨，要彻底根治，只怕是很难了。”
身为一个医学生，晏娇这些还是能听懂的。
古代医学落后，伤筋动骨休养几年才能好，更何况慕淮不只是骨折，还伴随了肌肉萎缩。
可既然是难，说明还是有法子的。
“请老先生指点一二。”晏娇的眸子粲然，“只要有希望的，我都想试一试。”
老大夫叹了口气：“如要彻底康复，只怕除了行医用药，还要时常用针。”
“针灸？”晏娇忽而想到了什么，眸子里光芒跳动，“这个我会！”
从前她也试过扎针，试着玩的。
“你个女娃娃还会针灸？”老大夫愣了愣，“你可别把人扎死了。”
“我真的会。”晏娇笑了笑，娇俏可爱的模样，“劳烦老先生告知我医馆位置，改日晏娇便登门拜访。”
“也好。”老大夫奇了奇，“你这女娃娃倒是有意思。”
说完他留了药，收拾好药箱就要走。
“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待我回去再写几个药方子，让你这丫鬟来取。两日内你带着这男娃娃到我医馆来，我给他上个药，细细调养，之后如何，就看他造化了。”
得了这话，晏娇郑重道谢，娇巧笑着与老大夫告别。
外面天色黑沉沉的，晏娇于是又进了屋。
床榻上那少年还陷入沉睡，她倾身过去一探，还是烫的。她不敢懈怠，喊来明珠煎了药，两人合力给他灌了下去，而后她也不敢走，支颐坐在他床边，自言自语地说起话来。
“慕淮啊慕淮，我该拿你怎么办？”
眼前又出现白日里他冰冷阴狠的神情，晏娇实在没办法把那张脸和眼前苍白虚弱的小可怜重合起来。
感化反派可真难。
慕淮记得的最后一副场景，是担忧的神色。他睁开眼睛。
一室幽暗，雨后的月光清清澈澈，白得如雪一般，直倾泻到他床榻的幔帐上。
他看了半晌的月光，疲惫地垂下眸子。
正要起身，忽然发觉手臂被什么东西缠住，温热柔软。
这触感很熟悉，他看都不看，瞬间清醒过来，眼尾挑起，渗出冷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晏娇。”
“唔……”
明净的月光下，少女一张脸似铺了一层雾气，水润莹红，醉了般，痴痴地发出呜咽。
这细细呜咽，挠得人心底发痒。
慕淮窒了瞬，忽觉浑身都动弹不得。他试图抬了抬手，却引得少女偏了偏头。
以为她醒来，慕淮紧张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连忙又敛了眸。
她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沉睡过去。口中迷蒙地嘟囔着什么，慕淮用了半晌才听清其中两个字。
“别闹。”
他正待凶狠地把她踹下去，或者开口嘲她一顿，说出口的字却完全变了个调：“……好。”
慕淮再也无睡意了。
天光大亮，云影徘徊，风过树影摇曳，那阴影都细细碎碎地投在屋内。
晏娇睡得毫无章法，双手双脚抱住素净的被子，一头乌发散落，流水一般拂在脸侧，衬得整个人愈发盈盈如雪。
慕淮这会儿正坐在书案前，执笔细细描画着什么。自从半夜醒来，他就一夜无眠，此时眉目之间却是穆如春风，倒也没有丝毫倦怠。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勾了勾嘴角，推动轮椅，缓缓行至床榻边，定定地看着她。
晏家大小姐平日里被宠坏了，都是娇蛮的神色，如今这么安静的模样，倒也难得。
“吱呀”一声，屋子的门被推开。
慕淮眉间浮起几丝不悦，听到身后脚步暗悄悄的。
“小姐？”
一大早明珠就来了慕淮这儿。
昨夜自家小姐非要守着那人，怕是也睡不了床了。那椅子又冷又硬，睡一晚上浑身都得散架。
正心疼着晏娇，轻手轻脚地进去，却见床边少年转过身，一张极其好看又病弱的脸。
“小声，她还没醒。”声音如玉石碎裂，不知是不是错觉，明珠竟觉得他转了个性子似的，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