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慎和其余五个人都不一样。
宁堰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身份尊崇。
霍忱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受万民爱戴。
大祭司权势滔天,少尊主生而为尊,青鸾虽历经苦难,却也是魔族少有的天才,后来更是贵为天祁太子。
他们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每个人都有无比雄厚庞大的实力。
只有秦慎,一直在迷茫。
明明是秦府大公子,却为一族所厌弃,府里人皆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
明明表面光风霁月,私下里却一直在修炼邪恶的杀人禁术,满手沾染血腥。
他既没有崇高的身份,也没有强大的实力,心思更是龌龊阴鸷。
和霍忱等人站在一起时,秦慎总会生出自惭形秽之意。
所以当年初见宁折,被赐予“瑄和”一字时,他从此便将这个名字放在了心里。
没人清楚这两个字对他的意义。在那些漫长的黑暗岁月里,人们都只叫他疯子、小怪物,将他关在阴冷潮湿的房间里,对他敬而远之。
秦慎渴望外面的蓝天白云。
只有宁折会从窗户里偷翻进来,悄悄抓着他的手带他出去放风筝,又软又亲近地叫他“瑄和”。
于秦慎而言,他就是小皇帝的丞相,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秦瑄和。
但是现在,却有旁人来告诉他,他不是秦瑄和,他只是别人的附属品。
而宁折给他的所有温柔和耐心,都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另一个人的分魂罢了。
他这些年来所坚持的、所珍视的,全部都是一场虚幻的泡影,一戳即碎。
秦慎不相信,也无法接受。
宁折看他满脸仓皇无助的可怜,难得动用了点神力。
对他来说,只要他愿意,便可以知晓这世上所有发生过的事,端看他愿不愿意为此花费心力。
很快,宁折便用溯影之法查探到了67号方才所做的事。
他有些惊讶,这种秘密,这人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他还以为他要一直藏着掖着,悄无声息融合其余人呢。
毕竟融合是有风险的,但凡其余六个人里有一个人生了异心,想要抢夺主魂地位,67号便会岌岌可危。
宁折不清楚这男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他低头看了眼浑身血迹的青年,慢慢蹲下身体,目光平静地望着他。
“主人......”
秦慎眸光清澈,一如山间湖泊,泛着粼粼波光。
他在等宁折的一个回答。
一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答案。
宁折微微蹙眉,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的秦慎就像件漂亮却易碎的玻璃藏品,只要一个不甚便会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他不愿看到秦慎受伤。
宁折沉默许久,最后看了眼怀里热气腾腾的泡面,有些不舍地将造型可爱的搪瓷泡面碗递了过去,轻声问他:“丞相,吃么?”
......
秦慎顺理成章留下。
他从房里沐浴完出来,便看见宁折蜷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身上裹着暖黄色的小动物羊绒毯,侧脸被光线照得白皙如雪,仙气十足。
明明很冷漠俊美的一张脸,在这样的场景下却莫名显得可爱。
秦慎站在原地,愣愣望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还是宁折先注意到他,将他拉过来,先包扎了下伤口。
秦慎抿着唇看着他温柔的动作。
他的伤并不重,很快便能自愈,宁折其实无需如此。
但话虽如此,不可否认,他心里其实很高兴。
他盯着宁折柔软好看的眉眼,轻轻开口问:“主人,67号说的,是不是真的?”
宁折顿了下,抬眸:“这重要么?”
“因为我希望我是主人的秦瑄和,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宁折并未回答。
他绑完绷带,在秦慎俊秀白皙的手腕上认认真真打了个漂亮蝴蝶结,盯着看了两眼,眼睛弯了弯。
秦慎猜错了。
宁折不是因为心疼才帮他包扎。
毕竟这点小伤,他碰一碰就会痊愈。
这人单纯只是想试试昨天从电视上新学的绑带手法而已。
幸而秦慎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一颗心怕是会碎一地。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又如何,是假的又如何,丞相就是丞相,永远也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宁折终于抬头望向秦慎,回答了他方才那个问题,又多问了一句:“丞相到底在害怕什么?”
秦慎静默片刻,低下头去,长睫微颤。
“臣,害怕臣会消失,怕皇上会忘记臣。”
他用了“臣”和“皇上”这两个称呼,想告诉自己他只是秦瑄和,而不是什么陆期。
“67号告诉我们这件事,无非是希望融合,变成一个完整的陆期。”
秦慎向来敏锐,尽管67号什么都没说,但他很清楚他的意图。
“臣不想同意。”
“那便拒绝他。”
宁折神色淡淡,不是很在意。
秦慎望他:“皇上不生气么,你不想看见一个完整的陆期么?”
宁折摇摇头。
“那皇上当初赐臣表字,是因为陆期,还是单纯只因为臣?”
他忍不住凑近了些,手指攥紧宁折衣袖。
宁折垂眸看了一眼,见青年指骨都用力得泛白了,他笑了一声,摇摇头,“不,只是因为丞相而已。”
“那皇上,可曾有一点点......喜欢过、臣......?”
宁折停顿片刻。
以前还在神宫的时候,秦慎一直是最安静的那个。
他不争不抢,听话、聪明,也最合心意,总能提前帮宁折准备好他需要的一切,无需他烦忧。
他喜欢和秦慎在一起的感觉,那应该......就是喜欢罢。
宁折想着,便点了点头。
秦慎怔怔望着他,指尖渐渐颤抖起来,眼角有水光滑落,像是喜悦。
宁折想了想,倾身上前,擦去他脸颊上的水痕:“丞相,你无需害怕。”
他抿唇笑了下,温和地抚了抚秦慎的面孔,朝他心口补了一刀:“因为你们的事,已经和我没关系了。你是陆期也好,秦慎也罢,我都不在意。”
这句话的杀伤力,远比宁折直白地承认要来得大得多。
秦慎的喜意禁锢在眼底,还未来得及随着那朵荼蘼花绽放,就已经被强行掐灭。
他眼底露出痛苦之色,弓起身体跪倒在宁折面前。
宁折垂眸望着他,眼底晦暗不清。
不久,他淡淡道:“丞相,走罢,这样没意义。”
他轻拂了下手。
一股强力让秦慎被迫松开手指,被宁折送走。
他离开不久,67号便突然出现在房里,将宁折压在身下,勾着他下巴冷笑。
“说你心软吧,你捅刀子倒是在行。”
“说你狠心吧,你又犹犹豫豫纠缠不清。”
“宁折,亲爱的宿主,你到底想做什么?报复,还是远离?”
这场景很像从前他们还在大越的那段经历,那时候67号也对他很不客气。
宁折望着他,片刻后眨了眨眼睛,摇摇头:“我不知道。”
67号的头低下来,轻轻啄了下他柔软漂亮的唇,“那就只剩原谅了。”
宁折闭了下眼睛,被他抱进怀里,亲亲吻着脖颈,“我也不想原谅,我好疼。”
“哪里疼?”
“哪里都疼,心也疼。”
67号低低笑了一声,“你还有心呢?”
“怎么没有?”宁折不高兴,“我一直都有。”
“那让我看看。”
67号掀开他衣衫,头钻进去,唇在他心口处吻了吻。
宁折被刺激得叫了一声,去推他,“别!我不要了!”
67号舔弄了下他胸前嫣红柔嫩的茱萸,直将他弄得气喘吁吁,这才退出来,又去吻宁折的唇,声音嘶哑:“尝尝。”
“什么......唔......”
“你心里的味道......”67号勾着他的舌厮磨,过了许久才退出来,问他:“什么味儿?”
宁折绯红着眼角,瞪着他不出声。
“是不是甜的?嗯?”67号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宁折连忙撇开头,埋进他肩窝里,闷声道:“你别得寸进尺。”
“因为你放纵我如此,我才能得寸进尺。”67号将他抱在腿上坐着,轻吻了吻他发顶,“宁折,你根本不想报复。”
宁折不语。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话。
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拒绝过67号的亲近。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67号是不一样的。
“宁折,我喜欢你。”
67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在死寂的房间显得尤为清冷温柔。
宁折愣了一下,抬头望着他的脸,许久都未回过神。
片刻后,他敛下眸,冷勾了下唇,眼底讽刺:“67号,你太自以为是了。我不想报复你,不代表我不恨你,也不代表我会原谅你,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可笑么?”
“我知道。”
“你心里疼,你无法释然,我都知道。”
“所以我也并不打算祈求你的原谅。”
“你恨我也好,爱其他人也罢,我都不在意。”
67号捧起他的脸,定定望着他,唇角笑意坚定且不容人置疑:“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只待在我身边陪着我,就够了。”
因为这个世上,只有他,能抚平宁折伤口。
也只有他,能让宁折忘掉从前,远离那些疼痛。
他不需要宁折的原谅或爱,宁折只需要躺在他怀里受尽宠爱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