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
“陈墨。”
“陈墨！”
耳边的呼唤让他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陈墨看着面前日思夜想的熟悉脸庞有些愣神，紧接着扫视了一圈屋内，这才猛地惊醒了过来。
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嘴唇颤抖的说道：“爸？”
“醒了就别睡了啊!”陈胜勇叫醒陈墨之后又转身准备离开：“饭都做好了，抓紧时间出来吃饭了。”
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陈墨不禁有些懵逼。
从摆设上来看，这里的确就是自己东北老家没错。
从性格上来看,刚刚叫醒自己的也的确是自家老爹没错。
可是……
我特么不是在月球吗？
我不是被辐射侵蚀已经快要死了吗？
做梦吧？
一定是做梦吧！
鬼使神差的，陈墨从床上爬起来凭着记忆向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并没有尝试着掐自己确认梦境的动作，万一给自己掐醒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能够梦到回家，好不容易才做一次这么真实的梦。
老老实实的洗漱然来到厨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陈墨看着面前的孜然肉片跟酱焖尖椒食指大动。
安静的等自家老爹动筷，陈墨这才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肉到了自己碗里。
他馋自家老爹这口菜可真心是馋了好久了，当初在月球他嘴馋的不是什么龙虾或者鲍鱼,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他嘴馋的就是自家老爹做的孜然肉片跟酱焖尖椒。
跟外面做的都不同。
他们家炒孜然肉片的时候放的并不是青辣椒,而是选择加的红辣椒面。
做法也很简单。
油温八成热后加入肉片，炒至变白之后加入洋葱，洋葱有些变软之后一股脑的加入红辣椒面跟孜然。
简单翻炒之后就能出锅。
本身这道菜的做法就是自家老爹图省事搞出来的简化版，可就是意外的合陈墨的口，比起外面那些专业厨师做出来的他反倒是自家老爹做出来的这道红彤彤的“孜然肉片”更合口味。
肉到嘴边，陈墨却突然不敢吃了。
“怎么了？不和胃口？”陈胜勇看着自家儿子关心的问道。
“不是。”陈墨看着自家父亲熟悉的脸，鼻子突然有些酸。
不是菜不和胃口。
而是担心自己吃完之后尝不到味道，那样自己就会意识到这里是梦境，自己可能就会醒过来了。
在梦里吃什么东西都是没有味道的。
这点是他这一年来无数梦回美食街得出来的经验。
明明已经馋了这口肉馋了好久好久了，可真到这种时候，他却更想跟自家老爹多呆一会。
“那尝尝。”
看着自家老爹期待的眼神，陈墨最终还是“啊呜”一口将肉送进了嘴里。
“好吃！”品尝着嘴巴里熟悉的味道，陈墨的眼神都一下亮了起来。
“那就多吃点。”老爹得意的笑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肉实打实的吃进了嘴里，陈墨也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梦还没醒，但他可不会浪费掉这种能够吃肉的机会。
大口大口的扒着饭，然后小心翼翼的用筷子夹破了酱焖尖椒的表皮，看到辣椒里面包裹着的大块鸡蛋这才开心的夹了一根青椒到自己的碗里。
陈墨家的酱焖尖椒分两个版本。
简单版跟复杂版。
简单版的就是跟外面店里卖的一样,只是单纯的用豆瓣酱或者香其酱之类的煎辣椒就完事了。
复杂版的则是需要先炒鸡蛋，然后用筷子耐心的将鸡蛋一点一点的怼进青椒里，直到空心的辣椒被鸡蛋塞的满满当当的，之后才会放进锅里煎炸。
陈墨他爹做这道菜的时候全看心情。
心情好就是复杂版。
心情不好或者今天懒了，那就是简单版。
这也是为什么陈墨吃之前要先用筷子夹开的缘故。
如果是简单版那实在是食之无味，而且有点耽误自己吃肉的进度。
“你小子。”陈胜勇看到陈墨的小动作哈哈笑了两声。
知子莫若父，显然明白陈墨刚刚的动作里面到底是怎样的小心思。
陈墨埋头大口大口的吃着饭，可泪水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滴落在米饭上面。
一开始还只是哽咽而已，可之后干脆整个身体都因为控制情绪而变得颤抖了起来。
陈墨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默默的点燃了一根烟：“没事，咱在家呢。”
挤压的情绪再难自抑。
就在餐桌上，他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熟悉面孔委屈的哽咽着。
他说：“爸，我想家了。”
陈墨的父亲吸了口烟，看着陈墨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拍了拍陈墨的肩膀，然后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是个粗人，没啥学问，这种时候也想不出什么安慰儿子的话来。
也许陈墨那跟文学绝缘的脑袋瓜就是遗传自自己的父亲。
他只是看着自己儿子在笑，眼神里除了宠溺跟自豪之外就只剩下了心疼。
他说：“不够吃爸再给你做。”
陈墨愣了一下,可紧接着哭的更加惨烈了起来。
哪怕被落在月球。
哪怕一个人在极夜中独闯月背。
哪怕冒险穿越大裂谷。
哪怕被放射病折磨的不成人样都从未哭过一次的家伙,此时却好像学校里受了委屈的孩子狼狈的大哭着。
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嚎啕大哭着。
当着父亲的面,这一年以来积压的负面情绪终于再也难以控制，尽情的宣泄了出来。
说到底陈墨也只是一个刚刚过完二十六岁生日没多久的孩子罢了，他的人生刚刚走过四分之一，可却要面对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危机。
一直以来他都在拼尽全力的拯救着身边的一切。
老李也好、玉兔也好、地球上无数的人类也好……
他一直都在拼尽全力的拯救着，可属于自己的真实情绪却一直都被他小心翼翼的藏在了心里最底下的位置。
不顾一切的将所有人的安慰都拦在了自己的头上，这份责任对于他来说真的太过沉重了。
他也是人。
也会难过委屈，也会孤单寂寞，也会生病受伤……
也会疼。
可他只是固执的忍着。
直到现在回到家，哪怕明知道是梦境，在见到父亲的那一刻还是难得的“任性”了一次。
哭了一会之后，他的情绪也终于稳定了下来。
看着周围逐渐模糊的一切，陈墨若有所感。
“爸，我走了。”
“嗯，去吧。”
·
·
·
“陈墨！”
“陈墨？”
“我曹！你特么别吓我啊！”
正在开会的老李被突然出现的玉兔吓了一跳，紧接着听到陈墨晕倒的消息之后赶忙着急的跑了过去。
看着躺在地上的陈墨，老李慌乱的跑上来检查着鼻息。
确认了只是昏迷之后，赶忙在房间里将之前早就准备好的各类应急药物拿了出来。
一般来说，面对昏迷的病人是需要第一时间进行心肺复苏以及人工呼吸的。
可陈墨现在的身体状态显然并不适合用这种办法急救。
他现在脆弱的像是一个瓷娃娃一样，稍微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是内脏破损出血或者骨骼断裂的下场。
那样非但不会对他现在有所帮助，反倒是会直接让他的身体状况更加恶劣。
所以需要更加温和一些的急救方式。
苯丙胺又或者叫做安非他命，是一种中枢兴奋剂。
相比较拟交感神经胺类的麻黄碱或者黄嘌呤类的吗啡来说，苯丙胺这种精神刺激类的兴奋剂要显得更加温和一些。
老李小心翼翼的从药瓶中倒出一片放进陈墨的嘴里，然后将习惯放进陈墨的嘴里，挤压水袋将温水一点一点的送进了陈墨的嘴里。
陈墨本能的做着吞咽的动作，将口中的温水连带着白色椭圆形药片一起咽进腹中。
老李将陈墨抱回床上，看着陈墨絮絮叨叨的嘀咕着：
“陈墨！你可千万别吓我啊！”
也许是听到了老李的呼唤，也许是刚刚的兴奋剂起了效果，也许是陈墨的梦终于醒了。
陈墨终于在昏迷中醒了过来。
重新睁开眼睛。
再次映入眼帘的就是玉兔跟老李两张关切的脸庞。
死亡角度之下，老李本就堪忧的颜值顿时更加堪忧了起来。
反观玉兔就不一样了，就算是这种俯视角度依旧可爱满分。
大梦初醒。
陈墨的精神难免有些恍惚。
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又看着眼前的老李跟玉兔，他又不禁回想起了刚刚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
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感受着浑身上下传来的钻心疼痛，陈墨却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说：“我回来了！”
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却十分坚定。
他看到了老李手里握着的药瓶，显然也已经明白了刚刚自己的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可不就是我回来了吗？
玉兔又一次化身小哭包，兔耳朵委屈的耷拉下来，蹲坐在陈墨身边泪珠不停的掉着。
老李的表情也全是后怕，认真的看着陈墨确认着他目前的状态。
刚刚的昏迷真的是吓坏他了。
陈墨当时躺在地上任凭他跟玉兔怎么呼喊都没有半点反应，虽然还有呼吸，但是仅剩的呼吸也微弱的不行。
迫不得已之下，老李这才选择使用了安非他命。
好在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兴奋剂的作用很明显，硬生生的将陈墨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至于安非他命的副作用，比起人彻底醒不过来来说，这点副作用显然并不算什么了。
眼下陈墨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了。
最起码像是今天这样的昏迷，在之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按照这样的发展下去，说不准哪次昏迷之后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老李看着面前的陈墨，眼神被名为担忧的情绪填满。
陈墨对此却只是笑了笑，再一次说出了那句他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
他说：“别担心，我没事。”
可没人可以做到别担心。
他也不是真的没事。
专家组的接连几天的会议依旧没有结果。
除了刚刚所使用到的治标不治本的急救手段之外，他们对于陈墨现在的放射病完全没有任何对策。
十几位顶尖的医疗专家齐聚一堂，却也没想到任何办法能够拯救陈墨的生命。
他的死亡好像注定无法避免。
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老李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刚刚的会议还没结束，而且他也需要跟专家们说一下陈墨的状态，只希望对医学专家们的研究起到一点作用。
而且他也不敢继续跟陈墨留在一个房间里了，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的哭出来。
他不希望自己影响到陈墨的情绪。
陈墨怔怔的看着老李离开的方向，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回忆起了刚刚的梦境。
那个梦真的好真实啊。
家里的摆设都是自己离开时候的样子，自家老爹也是自己记忆里的样子。
可实际上又怎么可能呢？
自己都离开家五年时间了，就算是登陆月球也足足一年半的时间了。
家里的一切都是会变的，自己的父亲也是会变老的。
“黄粱一梦啊！”
陈墨转过头看着玉兔，说这话的语气莫名的有些落寞跟苦涩。
玉兔泪眼朦胧，听不懂陈墨这话的意思，可还是轻轻的伸出手隔空抚摸着陈墨的脸颊。
“陈墨不哭。”
玉兔这么说着，陈墨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明明自己还在担心害怕。
还是笨拙的伸出手想要为陈墨擦去眼泪。
可是他们两个注定无法触碰到彼此，所以就连这种小事玉兔都没办法帮陈墨做。
玉兔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看着陈墨委屈的道歉：“对不起。”
陈墨看着玉兔突然有些心疼，突然好想伸出手把玉兔搂在怀里。
“为什么要道歉呢？”虽然泪水还在眼眶中，可陈墨还是笑着说道：“玉兔只要陪着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玉兔红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眨啊眨，他看着陈墨顿时哭的更伤心起来：
“你骗人！”
陈墨没有回答，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依旧只是温柔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