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
茶馆。
“听过电车难题么？”
其匪筮摇头：“没听过。”
“一个哲学问题。”杜继征接口道，“大致内容是：一个列车在轨道上正常行驶，它的正前方，有5个孩子在玩耍，列车员想救这些孩子就需要变道，可另一条轨道上，又有一个孩子在玩耍。”
“如果你是这个列车的司机。”杜继征看其匪筮，“你怎么选？”
其匪筮傻乎乎地问：“就不能刹车吗？”
“刹车来不及。”
其匪筮：“现实中，应该没有这么极端的情况吧。”
杨潮雨点头：“你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相当于在逃避，说明你也没法选。或者你的选择，不道德。”
其匪筮苦着脸：“这种题目谁能给出答案？”
杨潮雨道：“如果列车是按照预定路线行驶的，我就能给出选择——不变道。”
其匪筮：……
他想了想，问：“一般而言，人们会选牺牲少的那一方吧？”
杜继征说：“你又怎么能够判断，列车变道之后，牺牲的人就会更少。”
其匪筮：“显而易见啊，只牺牲了一个嘛。五比一。”
杜继征没有说话，看向杨潮雨。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杨潮雨点头，问：“你的想法，应该跟我是一样的。”
杜继征没回答，反而问：“那如果加重这个比例呢？列车的预定路线上，有20多个人，另一条道上，只有一个，你也依旧不选那20多个人吗？”
杨潮雨想了想，道：“你非要这么说，那我们就换一个问题：枪决原住民。”
其匪筮：“这又是什么？”
“一个学者被邀请去一个独裁地区，他到了以后，独裁者抓了20个原住民，并告诉学者，如果学者杀死其中一个原住民，那么他会释放其余的19个原住民，而如果学者不选择，那独裁者会将20人都杀死。”
其匪筮：“你的问题为什么都这么极端？”
杨潮雨端起茶杯微微晃动，澄澈的茶叶如同流淌的琥珀，也扭曲了搭档二人组的表情。
“只是问题而已，说说你心里的想法。”
其匪筮很乖，皱眉道：“如果我是那个学者，真正遇到那种状况的话，我应该会打死那个独裁者。”
杨潮雨：……
“然后我就回去自首。”他继续说。
杜继征：……
“你是个学者，你不带枪。独裁者之所以是独裁者，那肯定是有军事力量。他裁决20个原住民，周围肯定有等待施行的持枪士兵。你打得过他们吗？”杨潮雨黑着脸说，“如果你那么选。要死的人就不是20个，而是21个了。”
包括其匪筮自己。
“可如果我选择20人中的一个，那么其他19个很可能会因此报仇，我还是要死。”
“你想的太多了。”杜继征摇头，然后看向杨潮雨，“你的选择，也是打死其中一个？”
杨潮雨摇头：“我会等他们中站出来一个人。”
“怎么又能等人做出反应了？之前电车问题都不可以。”其匪筮道，“一般人看见电车来了，都会跑的吧。”
“原先的电车问题里，电车可以随便变道，六个小孩也不是在玩闹，而是被疯子绑在了轨道上。”
这个问题提出时，是批评功利主义者的。
但杨潮雨设定了先决条件。
其匪筮懵逼：“那……”
杜继征站起身，说：“已经了解到该了解的了，该走了。”
“那你的选择呢？”
“即便像其匪筮那样选择冲动地干掉独裁者，也不失为一种英勇。”
其匪筮：可以把“冲动”二字去掉么？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选？”
他说完，扭头出了茶馆。
“哎，怎么就走了？”
其匪筮慌慌张张跟上，走到门口又扭回来，将自己的茶喝了，一边说“不能浪费”。
见杨潮雨看着自己，他耳朵红了红。
“对了，下次不要翻墙了。”其匪筮认真说。
杨潮雨：？
他凑近了些，道：“你前天半夜翻了喜乐动物园的栏杆，我和杜哥今早查监控的时候看见了。”
杨潮雨：第一次翻墙就被抓住了。
“既然监控能拍到我，那也能拍到朱祐德几人消失的画面吧？”她问。
其匪筮摇头。
“到十一点四十左右，那个监控就坏了，看不到具体情况，直到早上两三点才恢复。”他说道这里，低声道，“你说mn到底……”
“磨蹭什么，走了。”杜继征道。
其匪筮耸了耸肩，放下茶杯。
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后，杨潮雨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店里很安静，装修很雅致，人们说话都压低了声音。他们一桌选在了角落靠窗的位置，能看见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匆匆的这些人，可不就是这样？
杨潮雨知道，杜继征懂了她的意思。
在杜继征说出电车问题后，她改了设定，就是为了突出一个问题：规则。
mn也许是好的。
但在现实世界的规则里，mn不适用。
就好比劳拉的青梅，卡特的妹妹。她因为意外失去了跑步的能力，而劳拉为了让好姐妹恢复，加入了mn。而之后，卡特被牵连，简似乎也是个被吸引而来的。卡特和简可能是新手，但劳拉似乎经历得很多。
也就是说，在劳拉变成这样之前，她也很可能跟杀猪刀朱祐德一样，构陷过其他人。
在劳拉的人生剧本中，她是主角。
而那些被她坑害的人，是配角，甚至炮灰。
为了一个人，没了更多的人，包括她自己。杀猪刀也一样。五千多的功德值，可不是那么好累积的。
在道德层面，这个代价太大了。
劳拉、朱祐德这样的人，在主播里应该不是少数。
而被当作饵料喂养他们欲望的人，就比如原野。虽然他之前在遇见危险时用别人顶包，但也只能说他不是好人，而不是该死的人。
他有女友，有家庭，有工作事业，只是在某一次任务中惨遭算计，就这么没了。
而在他原有的未来里：
有盛大的婚礼，有可爱温柔的妻子，有锦绣前程，有以他为傲的父母。
还有那个不知名字的伤患。
他因为夹在双花和杀猪刀的两方算计中，天真又勇敢地付出了生命。
他跟原野一样，不是单纯的个体。
而是在这个复杂社会网中努力求生的普通人。
没有谁更特别。
也没有谁，有剥夺其他人生命的权利。
mn、或者说涡的规则，不该存在。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