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轻轻摸了下最外层的防水布，“这种防水布是建材专用的，只有建材市场才有，实体店很少有这么大的尺寸，大概率是从生产厂家或是网上订购的。”
贺文峤说：“防水布购买的时间应该不长，欧云的网购记录里没有这一项，估计也是利用别人的身份采购的。”
秦朗转了一圈，见没有其它发现，果断转身往回走，他边走边不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上也显的毫无血色，整个人的神情都透着古怪。
贺文峤盯着他的背影，不由看了眼吊过死者尸体的麻绳，割喉、挖眼、剖腹的手段虽然血腥，但他们遇到过比这个更血腥、更残忍的案件，秦朗从来都是八风不动，稳如泰山，脸上半点表情都不会露出来，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好像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难题，或是受到了某种打击。
奇怪.....
他默默在心里画了问号，又随口交待了汪亮几句，这才转身追上了秦朗。
他们在地下室足足待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沿着低矮的通道回到地面上，地下室的入口在博物馆后院左侧的乱石堆里，需要顺着只有一尺多宽的缝隙爬进去，缝隙的尽头就是花坛和围墙。
赵刚带着分局的刑警将整个乱石堆搬开，挖开围墙下面一排矮木丛，往下挖了半米深，才找到封住入口的一块木头板子。
贺文峤双手撑住洞口爬出来的时候，秦朗已经拿着冰冻过的矿泉水，直接弯腰淋在脑袋上，黑色的衬衫被水打湿，紧紧贴在他消瘦的身体上，后背突起来的骨头尤为明显。
贺文峤暗暗叹了口气，他发现秦朗跟闻伊还真是一路人，都是嘴巴被上了锁的锯嘴葫芦，什么事都要闷在心里自己琢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然还是老祖宗有智慧。
“这里以前是一排平房，这个洞口在杂物房里，被几块旧石板挡住了，平时根本没有人往这边去，张青弦带着一群孩子在这里玩捉迷藏，他个子小，人又瘦，这才顺着石板的缝隙钻进去，误打误撞发现了洞穴。”
赵刚递过去一张旧照片：“曾念在这里找过好几天，最后才发现缝隙后面大有乾坤，不过他胆子挺小，爬到一半见下面黑乎乎的就不肯往下爬了，事后他也忘记告诉家人，没几天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他神色复杂的说：“没过多久张清远和刘依玲离婚，刘依玲悄无声息带着张青弦出了国，他们这群孩子突然没了带头的，也就不来这边玩了。”
贺文峤看着照片上的建筑：“16年前博物馆加层，这排放杂物的平房也就拆除了，刘承远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发现了洞穴，但他没有声张，而是偷偷做了掩盖，就是不知道最初他用这个洞穴干什么了。”
“这排建筑前后被改建过6次，杂物房拆后建成了宿舍，刘承远就住在进入洞穴的一楼，14年前宿舍搬去了统一的教职工宿舍楼，这排建筑改成了办公区，他的房间变成了资料室，钥匙归他保管。”
赵刚说：“之后几次不管怎么改，一楼基本都是他的，没有人会往这块来，直到5年前他被调职，不过他在调职前，极力把这块建筑拆除，建成了围墙和花坛，这堆乱石是他从云起山运过来的，说后院放置假山可以镇邪。”
“镇邪？”贺文峤冷笑。
赵刚点头：“刚才段队长打了电话过来，刘承远刚看到我们的人，就吓的全部交待了。”
贺文峤唔了一声：“怎么说？”
“16年前，他带着施工队拆杂物房时，有个工人意外发现了这个天然洞穴，当时他偷偷在学校找了个小三，一直苦于没有地方幽会，发现这个洞穴后他如获至宝，立刻把这个洞穴封了起来，并且偷偷进行改造。”
赵刚说：“前些年他主要负责襄大内部的改建工程，位高权重，手头资金充足，是个十足的香饽饽，就经常在学校里物色家庭贫困或是虚荣心强的女学生包养，这里就是他的幽会场所，直到5年前他因为贪污调职，这才赶紧把洞口封住了，但他并不知道有人竟然也知道这个洞穴的存在。”
“这个洞穴还有其它入口吗？”
“原先还有另一个入口，直不过十多年前附近改建，那个入口直接被埋在了地下。”赵刚说：“前几天咱们挨个询问在襄大任职超过10年以上的教职工，当时也问过他，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地方要曝光了，不过他害怕自己以前那些肮脏事被抖落出来，这才咬牙没敢吭声。”
“真是个蠢货，这种事他能瞒的过去？”贺文峤叹了口气：“录个口供就让他回去吧，这种私德有亏的事不归咱们管，直接转给学校去处理。”
赵刚点了点头，又说：“张清远教授去了指挥中心，想要亲自劝一劝欧云，闻伊刚才给你打电话，估计地下没信号一直打不通，她就自作主张让张教授先跟欧云见面了。”
贺文峤发愁的摸出手机，给闻伊回电话，他一边说话，一边不忘记看了眼秦朗，抱臂站在旁边的秦朗，低垂头脑袋，盯着地面，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出了神。
“在想什么？”
秦朗摇了摇头，没吭声。
贺文峤挂了电话，径直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笑说：“如今碎尸现场已经找到，就只差罪魁祸首张青弦，不过我觉得要想找到他，估计有点够呛，就看杜如风能不能给我们带来点惊喜了。”
秦朗不置一词，只是耸了耸肩。
碎尸现场已经找到，接下来只用静静等候各项检验的结果，贺文峤将后续工作交给了赵刚，自己拽着秦朗先回了指挥中心。
等他们回到会议室的时候，闻伊正守着监控，目不转晴的盯着讯问室，她脸发极其难看，双手紧紧攒成拳，手背上青筋都突了出来，那表情好像恨不得要自己冲进讯问室。
贺文峤幽幽叹了口气，悄无声息的上前，站在闻伊的旁边：“有用吗？”
“没有...”闻伊说：“欧云的说辞没什么变化，只是说不知道、不清楚、自己没有做过这些事，她只承认找人跟踪监视晏涛，其它一概不承认，也不肯透露能证实古殇国存在的证据。”
贺文峤嗤笑一声：“碎尸现场已经找到了，只要能在现场检验到她的DNA，那她再否认也没有用。”
“我觉得这事有点奇怪...”闻伊指着监控，说：“我爸刚进去的时候，她并不吃惊，好像早就知道我爸会来，只是她的神情闪烁，不停捋着耳后的碎发，一幅坐立不安的样子，神情尴尬又惊恐，还隐隐透着种绝望，但她的反应又不像是害怕我爸知道她杀了人，而是害怕面对我爸。”
“她杀了人，当然会害怕面对张教授。”贺文峤说。
“不是这样的。”闻伊摇头：“她不是害怕这个，我觉得她更害怕我爸知道晏涛曾经侵犯过她。”
贺文峤倏地一怔。
闻伊转头看着他，下意识咬着嘴唇：“不管我爸怎么劝她、骂她、哭着求她，她都不承认自己为了让古殇国重现人间而杀人，也不肯承认自己见过张青弦，更不承认她介入过晏涛的网贷集团。”
贺文峤捏了捏眉心：“如果连张教授都劝不动她，那她应该是铁定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闻伊有些犹豫，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话直说。”贺文峤了然的说。
闻伊想了想：“欧云非常爱我爸，她这些年把我爸的信仰当成了自己的信仰，整颗心几乎都向着我爸，什么事均以我爸为重，我觉得她不会眼看着我爸痛哭流涕还能视而不见，她想要找到古殇国全部是因为我爸，现在我爸过的生不如死，她不会置若罔闻的，这事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不对劲？”贺文峤盯着监控里的欧云，她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双手不停捏着衣裙，手背上被她生生抠破了一块皮，红色的血滴在白色的长裙上，看着格外明显，她脸色苍白，不管张清远说什么，她都不抬头，也不应声，只是保持着沉默。
张清远苦口婆心的劝她回头是岸，但她无动于衷，只是张清远表现的越痛苦，她越是用力抠自己手背的皮，好像要用这种痛苦压制内心的痛苦，每次张清远提到杀人、碎尸、献祭时，她才会轻轻摇头，给出否定的答案。
闻伊红着眼圈说：“我感觉这些事不全是她一个人做的。”
贺文峤一扬眉：“幕后真凶是张青弦，这个也是八九不离十的，他们一个指挥，一个行动，算是作案小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