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闻忍着心中的难过，一直假装成没事人。
等9月来临，一切农忙进入尾声，天气也逐渐变凉时，千闻终于被外公外婆叫到了跟前。
屋子里，两位老人并排坐着，慈爱的目光，从她进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离开过她。
千闻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
“孩子，来我们中间坐——”
软榻上，外婆朝她招招手，又轻拍了下他们中间的位置，让她坐过去。
“好……”
千闻慢慢地挪动脚步，走到中间坐下。
刚坐下，外婆就拉起她的手，然后借着火种温暖的光亮，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她的眼……
“嗯，总算长得圆润了一点。”
半晌，外婆欣赏完了，用手轻抚了下她的脸颊。
千闻回家后的这几个月里，他们总是换着花样做菜给她吃，又是补药调理，又是药膳食补，总算养出了这么一点肉。
此刻，外婆很有成就感。
她爱不释手地摸着她的手，“以后也要好好吃饭，还有你大表哥给你配的养身丸，也要定期吃。还有那些药酒，是我特意为你酿制的，天冷的时候记得喝一点暖暖身子……”
说完，又忍不住给千闻把脉。
“看着是像好了一点，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保暖，心情也要保持愉快。”
外婆说的，大概是她大姨妈不调的事。
千闻刚来的时候，身体虽然看着没事，但大姨妈一直不规律。这大半年里，经过精心调理，不仅大姨妈准备来做客，就连肚子痛的毛病都好了。
千闻知道，这都是他们的功劳。
一说起身体，外婆就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恨不得将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要仔仔细细地叮嘱她。
若不是外公阻止，恐怕要说到将来结婚生孩子的注意事项了。
“咳咳……你少说点，这些阿林都会注意的！”
孙子晏怀林是药师，水平可比她要好多了，自然会注意千闻的身体。
被这么一提醒，外婆恍惚了一下，才想到这是事实，连忙失笑着说道：“对对对，瞧瞧我这记性啊……果然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说话间，眉眼间可见的疲惫，在橘黄的灯光下更显憔悴。
外婆好像一夜间就老了，可千闻明明记得，前段时间外婆还在给自己准备小物件。
在准备了足够她穿一辈子的衣服后，又开始给她做小手帕、小背心，甚至连“姨妈巾”都贴心准备了。
她用透支生命，来表达她对千闻的爱。
就像此刻，看着千闻的眼中也满是慈爱，浓烈得仿佛抹不开……
越是这样，千闻就越是难受。
她想要自己的爷爷奶奶，还有一辈子只生了自己这个独生女的父母，也是那样努力地燃烧着自己，心里的酸胀感就欲强烈。
她红着眼，心疼地握住外婆的粗糙的手，细细地抚摸着上面被针线勒出的痕迹。
“外婆，我都已经长大了，会照顾自己的，您不要这么辛苦……”
末世前，她是生长在新时代下的人，他们这一代人早已在西方化的思想里，学会了“追求自我”。包括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意识到，他们追求着新时代的自由，却享受着旧时代的红利。
试想，没有父母长辈的无私奉献，他们拿什么追求“自由”？
就像她自己，大学毕业了，没有为花钱操过一分心，毕业了还花着父母的钱出国旅游。
若不是灾难来临，恐怕她会和其他人一样，在毕业狂欢后找份工作安定下来，然后从父母身边搬出来，享受着工作之余的空闲自由。
或许再过几年，她也会结婚生子，慢慢习惯远离父母的日子。
都说父母不要过多干涉子女的生活，可谁会教给成年子女，少从父母身上过多索取呢？
千闻从前不明白这些道理，也觉得父母为子女贡献是理所当然，可当事情发生在这些陌生的亲人身上时，因为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反而让她开始反思起来。
如果再重来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千闻的眼泪簌簌流下，慌得两位老人手足无措。
外婆还以为自己话说多了，“哎，你别，别哭啊！外婆没事的，你看……外婆身体好着呢！”
外公也急着安抚她，甚至还假装生气地吼了外婆一嗓子：
“你看看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还闲管得不过多啊！”
这话是针对以前的那些事，千闻并不知情。
但外婆却知道，一下子慌了，“我……”
千闻敏锐地察觉到外婆的变化，连忙抱住她安慰道，“没事的，我就是觉得您太辛苦了，您身体不好要好好养养伤。这些事情不着急，反正咱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呢！”
千闻本想借着老人家对自己的不舍，来劝服他们跟自己一起走。
可没想到，她话音刚结束，两位老人就再次怔住了。
走？
不，他们不走了！
气氛就这样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外公外婆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才告诉她。
“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
外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泪眼朦胧地说不出话来。
外公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次我们就不跟你们出去了——”
然后伸手阻止想打断的千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也看到了，我和你外婆身体都不好，长途跋涉不亚于生不如死，倒不如留下来，少些折腾，少些痛苦。”
“你出去后，要跟着你二舅、小舅他们，至于你爷爷……”
“他回头应该会找你说，但他是个老顽固，估计不会跟你说太多关于你姑姑的事，到时候你跟着你小舅去看看她……她也是个好的。”
外公也没具体说他们的关系，但千闻结合以前听到的一些消息，多少猜到一点。
她这个小舅，可能是喜欢她的姑姑千雪，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两人没能在一起。
也许，这次出去后，会是一个契机……
所以，他们的离开，终究是困难与机遇并存。
（关于几位老人留下来的事，可能有宝子无法接受，但一来他们身体不好，走出去未必能圆满；二来，陈年往事还背负着几条命，未来相遇未必能善始善终……多的不能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