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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夜夜夜漫长

  沈逸矜没想到他这么犀利, 说中了她与他们的相处之道。

  她沉默了片刻,给了肯定答案:“是的,你能吗?”

  祁渊没有立即回答她, 两人的面已经吃完,房间里的冷气汩汩地吹过来,餐厅里早就没那么热了, 但他摇扇子的手攥满了汗。

  好像思虑一个人生的重要决定,好一会, 祁渊才看去沈逸矜的眼睛,和她说了一个字:“好。”

  后来那天, 两人就这么和解了,终于把那段别别扭扭的关系扔下, 跨进了友谊的小船。

  祁渊颇有兴致地传授了自己平时的为人准则, 听得沈逸矜一会一句点评:“行啊,祁渊。”一会又发出感叹:“佩服啊, 祁渊。”

  祁渊受到鼓舞, 越说越多。

  他说:“这些我从来没跟人说过, 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

  沈逸矜笑, 嗯嗯点头:“我也是把你当朋友才听的。”

  很好。

  祁渊舌尖用力扫过齿贝,最早那个伶牙俐齿,很会和自己抬杠的沈逸矜回来了。

  后来, 祁渊走了没多久, 夏薇回来了。

  夏薇告诉沈逸矜,今晚她遇到的老同学是祁时晏。

  沈逸矜一个回神,明白了, 敢情这还是祁渊的伎俩, 故意让祁时晏支开夏薇, 和她单独建立友情。

  指尖捏着微信里新添加的好友,沈逸矜靠着阳台的门,看着那台昂贵的按摩椅,脑海里是祁渊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做朋友,用心何其良苦。

  “我怀疑他说请我看电影的时候,就准备好了进场就睡觉。”夏薇在房里走来走去,不停地拍着胸脯,有些气愤又有些激动地控诉着祁时晏。

  沈逸矜笑着看她:“睡了整场?”

  夏薇按住胸脯,脸上忽而转红:“是啊,靠在我身上。”

  沈逸矜走过去,弯下腰,把脸贴到她胸前,做了个贴心的安睡姿势,问:“是这样睡的吗?”

  夏薇脸更红了,推开她:“滚开啦。”

  沈逸矜大笑,抱住她,撒娇:“不嘛,我要睡。”

  夏薇弯起脚踢她:“找祁渊去。”

  “不嘛,我只要你。”

  “那祁渊一定会杀掉我的。”

  “……”

  *

  沈逸矜想,祁渊这人太偏执了,何至于此?

  可偏偏自己当时警觉性不高,答应了和他做朋友,以后得拽紧朋友的底线,不能让他越雷池半步才好。

  但是这条底线,祁渊似乎守得比她还紧,一点也没逾距,好像他费尽心机真的只是为了和她做普通朋友。

  当时微信是祁渊要加的,以前分手后他来认错时加过一回,只说了一句:【矜矜,我是祁渊。】就被沈逸矜拉黑了。

  这次重新加上,谁也没给谁发过消息,顶多祁渊在沈逸矜更新的朋友圈里点个赞,连评论都没有,其他互动,包括见面更是没有。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彼此会淡出对方的记忆,真的做成普通朋友吧。

  沈逸矜松了口气,但是祁渊家的家具在港口再不提就要收滞纳金了,她不得不将他家的工期安排上,也主动给祁渊打了个电话。

  没想到祁渊在外地出差,他说:“你直接联系吴妈,跟她说就好。”

  沈逸矜回了声好,挂了电话,心道两人不用碰面,真是太好了。

  这次的改造部分是墙面,工程量有点大,沈逸矜安排了两天。

  第一天早上去了之后,沈逸矜和吴妈商量了,将客厅里现有的沙发和家具全部转移到了楼上。因为有电梯,转移很方便,而且楼上空房间很多,正好充实一下。

  过程中,路过书房,沈逸矜瞄了眼,以前书房是她用的,祁渊几乎没用过。

  现在里面摆了很多文件和资料,还有办公用品,俨然一个小型办公室,而书桌上一只草绿色的陶瓷杯很抢眼。

  她的一双眸子不自觉颤动了下,她记得那杯子从她送出去到她离开,一直都被祁渊塞在厨房的底柜里暗无天日,怎么现在用上了?

  不嫌幼稚?

  往前,是她以前住过的房间,推开门,房间里一如既往,什么都没改变,床上被子枕头也没拆掉,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而梳妆台上她当时留下的那些东西也一件件都原封不动,全都在。

  吴妈走过来,笑着说:“是先生不让动的。”

  沈逸矜:“……”

  跟自己没关系了,随便他怎么处理吧。

  祁渊家里原本没有贴壁纸,只用了草灰色的乳胶漆。这颜色用在酒吧还差不多,不知道祁时晏当时装修时,是不是想在这里开酒吧。

  沈逸矜国外订购了一组深灰蓝3D立体的墙贴做墙裙,上面再配上淡白浅蓝的立体壁纸,另外转角处和天花板的边角上加了法式宫廷的装饰,这么一来,层次感马上提升上去了。

  最后再装上层层叠叠波澜壮阔的莫兰卡窗帘,新的沙发家具一一进场到位,这个家便翻天覆地,完全脱离了原来的模样,变得格调高雅又温暖多情了。

  第二天下午快收工的时候,陈嘉远来了,拿着手机一阵狂拍。

  他说:“这一套装修下来,我们嘉和的档次又上去了,以后这样的客户我们要多接。”

  沈逸矜笑:“你不如去找祁渊,让他多买几套房。”

  陈嘉远摊手:“我想啊,可得有机会不是?”

  正说着,机会就来了。

  祁渊一身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看到沈逸矜,深褐色瞳仁悄悄流转,灯影下走过,带起一片细碎光芒。

  陈嘉远有社交牛逼症,手机插进口袋,双手热情地迎着祁渊就去握他的手:“祁先生回来了,快看看,还满意吗?”

  祁渊客气地回握了下,看了看自己新改装的家,笑着说:“像沈逸矜的品味。”

  委婉又肯定,还有欣赏。

  陈嘉远朝两人来回看,彩虹屁吹得又响又香:“那可不,沈逸矜是我们公司的灵魂。”

  沈逸矜:“……”

  祁渊回来了,照例要请大家一起吃饭,陈嘉远带着工人们热烈响应,沈逸矜本有推却之意,却架不住陈嘉远拉她做桥梁。

  陈嘉远说:“这顿饭你必须去,等我和祁渊把关系打好后,你再功成身退。”

  沈逸矜:“……”

  后来去饭店,一张大圆桌,大家入座时,沈逸矜坐在了陈嘉远旁边,而陈嘉远另一边是祁渊。

  陈嘉远深刻感受到自己坐如针毡,一边冷气逼人,一边目光毒辣。

  他朝沈逸矜出卖地笑了笑,站起身,将自己的碗筷和祁渊的主动对调了一下,祁渊心照不宣地微起身,脚步一挪,重新坐下时,两个男人位置已经换好了。

  陈嘉远重重松了口气。

  祁渊看去沈逸矜:“好久不见。”

  好像两人见面到现在才有机会单独打招呼。

  但沈逸矜很冷淡,低头剥着松子,好一会才回一句:“也没多久。”

  祁渊想说,你不想我,怎懂我想你的苦?

  但是普通朋友怎能说这样的话?

  祁渊正想找别的话说,沈逸矜擦擦手,站起身离开了座位,去卫生间了。

  祁渊:“……”

  陈嘉远不嫌热闹地笑,递过来一支烟,拢了火,要给祁渊点上。

  祁渊抬手挡了下:“正在戒。”

  陈嘉远看了眼他旁边的空位,了然地笑了笑,将烟抛去给师傅们了。

  菜上桌的时候,沈逸矜回到了座位上,面前多了一碟剥好壳的松子仁。

  沈逸矜转头看去身边的男人,见他手里正剥着一粒,那么修长的手指,捏着那么小小的一粒松子,说不上来委屈的是手指还是松子。

  而祁渊一个没捏稳,松子壳没剥开,反而弹跳出指尖,蹦起来撞上他的下颌,他猝不及防地脸面一仰,松子掉到地上去了。

  沈逸矜笑出了声,没来由地被取悦了。

  祁渊瞥她一眼:“你就喜欢看我出糗,是不是?”

  沈逸矜点头说是,笑得更讥诮了。

  忽见男人的视线落到自己面前的松子仁上,含了一丝不怀好意,沈逸矜母狼护食般迅速抄起,在男人出手前,一把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祁渊凑近了,低声说:“给一颗。”

  沈逸矜垂眸,脚尖点了点地上那颗,大方道:“喏。”

  气得祁渊抬腿轻轻踢了她一脚,沈逸矜不甘示弱,回踢回去。

  这下好了,两人上半身端坐得规规矩矩,一桌人都没看出异样,椅子底下却你来我往,一场混战。

  后来沈逸矜下了一脚狠的,结果被祁渊躲开,她踢在了椅子腿上,痛得“啊”一声低促出口,一桌人看过来,沈逸矜脸上一阵臊热,脑袋一垂,将头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祁渊也顾不上别人看笑话,拉开椅子就蹲下了身,捉住她的脚,问:“踢到了哪里?要不要把鞋子脱了?”

  “不要不要。”沈逸矜连连推他,“你快起来,我没事。”

  “我给你揉一下。”

  “不要,快起来。”

  最后还是祁渊坚持,给沈逸矜揉了揉,只不过是隔着鞋子揉的,沈逸矜说什么也不肯给他脱鞋。

  陈嘉远坐在旁边笑。

  心道一个男人无论身份如何尊贵还是贫贱,只要他陷进爱情就只有一个模样。

  ——就是祁渊现在蹲在地上看着女人,一脸宠溺又紧张的样子。

  不过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意外,沈逸矜不知不觉脸上的笑多了些,没之前对祁渊那么生疏了。

  那天,祁渊点了一桌子的海鲜,沈逸矜怔了怔,没想到随口说过自己海边长大,男人就记住了,可是这么多人一起吃饭,不是谁都喜欢吃海鲜的啊。

  但陈嘉远说他没问题,师傅们也纷纷表示喜欢吃,不过祁渊最后还是听从沈逸矜的建议,又添了些别的菜。

  祁渊还要了几瓶上好的白酒,想着借机会和沈逸矜喝个痛快,可沈逸矜挡住酒杯说:“我在外面要保持清冷的形象,不喝酒的。”

  这话把祁渊说笑了:“那好,以后我们关上门自己喝。”

  沈逸矜本来是半开玩笑半推却的话,可没想到男人的一句话又把话风带偏了。

  沈逸矜不再吭声,支肘撑在自己脸颊边上,把脸别到另一侧,有意和祁渊拉开距离,却又不知自己那手指绕着碎发的小动作有多勾人。

  祁渊眸色沉沉地瞥她一眼,喉结一滚,移开了目光。

  大龙虾上桌的时候,陈嘉远朝沈逸矜笑道:“沈逸矜,你的大钳子。”

  沈逸矜抿着唇笑了下。

  祁渊皱了下眉,用余光两边扫了扫,左右两人认识了很多年,很多话都是建立在他们熟识的基础上的,而他虽然座位离沈逸矜更近,却只是知道了她喜欢吃海鲜,别的了解得太少了。

  他侧过头,问沈逸矜:“喜欢吃龙虾钳?”

  说着,转头朝服务员要了个工具钳,送上来时,沈逸矜抢在祁渊之前伸出手:“我来吧。”脸上带着小雀跃。

  沈逸矜说:“小时候,我被龙虾夹到过手指头,流了很多血,还去医院打了破伤风针。那之后,我就怕龙虾,怕螃蟹,所有带钳子的我都怕。后来我妈妈告诉我,怕是没有用的,只会让我变成一个胆小鬼。想不怕它,就只有去战胜它,把自己变得比它更强大。”

  说到这,沈逸矜笑了下,“这话现在说起来,就是哄小孩子的,但那时候对我非常有用,而我也真的克服了这方面的害怕,还喜欢上了对付这种大钳子。”

  沈逸矜边说边手握工具钳使了下力,夹碎了龙虾的钳子,扒出肉来,脸上有着孩子般的胜利。

  祁渊看着她,心里忽然有种东西被勾动,他说:“妈妈真好。”

  他想起老太太和他说过,沈逸矜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有种坚韧,还说如果她父母健在,他恐怕娶不上她。

  他当时很负气地说自己高攀了,现在想来,是真的高攀。

  沈逸矜的父母只陪伴了沈逸矜七年,却教会了她很多内在的东西,而相比他的父母,教给了他什么?

  父亲不用说了,从来没管过他,至今都还与他不对付,而他的母亲则是让他学会仇恨,学会拜金,学会弄权……

  祁渊思绪不经意飘走,没注意沈逸矜睨了他一眼。

  是他那声“妈妈”叫得太亲切了。

  *

  吃过饭,沈逸矜主动选择了祁渊的劳斯莱斯,要他送她回家。

  祁渊眉梢如雀尾般挑起,亲自拉开了后车门,一只胳膊绅士地挡在门顶上,看着沈逸矜安稳落了座才轻轻关上车门。

  他也才发现,自己为沈逸矜做得实在太少,至今他这才第一次给她开车门,以往不是她自己上车就是刘司机给她开。

  汽车开出去之后,祁渊开了星空顶,又拿了按摩椅的遥控器给沈逸矜。

  沈逸矜摇了摇头,没接。

  祁渊又从扶手箱里找了盒薄荷糖,递给她。

  沈逸矜看着他,有一刻觉得他真的变了。

  祁渊以前总是敛着神情,看人的眼神带着距离感,威迫又阴戾,现在的他给人更多的是亲近感,还很会笑,挑眉笑,勾唇笑,深邃眼眸发了光似的笑。

  尤其他偏侧脸,深褐色瞳仁斜斜偏过一边,眉角轻轻一挑,带着些许轻佻,像是完全诠释了“魅”和“惑”的涵义,最是人招架不住的。

  沈逸矜恍了下神,接过薄荷糖,倒了两粒。

  她低下头,想着自己要说的话,迟疑了两秒后,才开了口:“祁渊,你不需要对我特别好。”

  祁渊懒散散地笑了下,往椅背上一靠,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中控台上,抬头看了会星空顶,才转过头说:“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这?”

  沈逸矜见他不当回事,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似的,只好正了正脸色:“我是认真的,就普通朋友之间不需要特别照顾。”

  祁渊冷哼一声,语气没那么好了:“那闻哲语对你算什么?陈嘉远对你算什么?他们为什么对你都特别照顾,难道他们不是普通朋友吗?”

  沈逸矜愣了好一会,才反驳:“闻哲语是我干哥哥,陈嘉远是我公司的合伙人,我和他们之间都不可能发生朋友之外的感情。”

  祁渊闻言,笑了声,只手支在中控台上,大拇指刮在自己的下颌上,漫不经心地:“按你的逻辑,我们俩之间就很可能产生朋友之外的感情,是不是?”

  他狭长的眼眸眯起,一道锋利的目光投过去:“所以,沈逸矜,你担心自己对我产生感情,才跟我说这些?”

  沈逸矜:“……”

  而祁渊也不给她思索的时间:“沈逸矜,你不能因为你自己对我抱有想法,而将我防狼一样防着,这样对我很不公平。”

  沈逸矜:“……”

  一时竟不知道从哪里反驳。

  空气忽然静默,连浮尘都不动了。

  祁渊看着她,缓和下语气,声音放低了些:“你还记得你叫过我哥哥吧?”

  沈逸矜猛抬头,黑色瞳仁紧缩,她一直认为7岁时那段记忆只是她一个人的,从来没想过祁渊会认出她来,而以前两人错过了最好的相认机会,她现在一点也不想旧事重提。

  汽车行驶不疾不徐,街两边路灯璀璨,偶尔一束灯光华丽而过,投在小巧的巴掌脸上,有种冰肌玉骨的清绝,然而祁渊同时也捕捉到了她眼里的一丝惶恐。

  他心里哀叹一声,略过想说的话,改了口:“你知道我这个人要强,你既然叫过我哥哥,我便怎么也不能输给闻哲语,我要在你心里得到比他更重要的位置,所以,你就别怪我对你好。”

  沈逸矜听了他的解释,这才神经渐渐松弛,叹了口气,说:“这都要比,你比得过来吗?每一个叫你哥哥的人,你都要去和她们的哥哥比吗?”

  祁渊仰头靠上头枕,眉心一丝阴晦:“你信吗,除了血缘关系的哥,只有你叫过我哥哥。”

  沈逸矜将他一军:“那你混得还挺丑的。”

  祁渊唇角抽了下,被气笑在椅背上。

  沈逸矜拿过遥控器,开了按摩椅,也把自己靠上了椅背。

  她不想再纠结这些纠结不清的问题了。

  她不喜欢复杂,是还是不是,对还是不对,她习惯归类处理,这样才会感觉到稳定,有安全感。

  可祁渊,是个复杂。

  就今晚上的种种,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

  祁渊说得对,她害怕和他产生感情,将他防狼一样防着。

  她性格被动,而祁渊不只是强势,手段还层出不穷,她真的担心有一天自己会招架不住。

  她想跟他归正归正关系,但显然她说服不了他。

  到单元门前,下车时,祁渊说:“等一下。”

  沈逸矜以为他有什么事,结果看着他自己下了车,从车尾绕到她这边,给她开了车门。

  沈逸矜跨出车门,有种被宠到的感觉,她说:“你这样我很不习惯。”

  祁渊低头看她:“那就习惯一下。”

  晚风温柔而过,吹起女人的发,两人擦身而过,祁渊闻到一缕发香,拉了下沈逸矜的手腕:“以后,你还会叫我哥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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