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哥，今天也要早早回来哦。”
“好，倩倩在家里也要乖乖的，今天晚上带猪头肉给你吃！”
弘治十八年腊月二十九，明天就是刑满释放的日子。
徐延昭如今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衫，他笑着伸出手指，刮了刮倩倩的小鼻子。
自从那日之后，徐延昭越发觉得自己不像以前了。
这小贱民脏兮兮地脸蛋，从以前的厌恶，如今只觉得可爱！
若是生在农家，有个可爱的妹妹，或许也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
一想到明天自己就会离开，徐延昭临走前犹豫片刻，还是从脖子上取下了一个玉坠。
“哇，徐大哥，这是给倩倩的吗？”
见徐延昭点头。
小姑娘开心地又蹦又跳！
对徐延昭来说，这算不得什么贵重东西。
昔日他浪荡街头的时候，随手扔下的银子都不止一个玉坠。
但在倩倩看来，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贵重的礼物！
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倩倩不会用银子衡量一件礼物。
徐延昭将玉坠挂到倩倩脖子上，心中轻叹一声。
就算是离别的礼物吧，也不能白让你喊我哥！
“徐……小哥，咱们走吧，该上工了。”
王二锤看到女儿开心地样子，脸上也不禁泛起慈笑。
徐延昭点了点头，跟着王二锤转身离去。
西山上，王守仁早早等在学堂里。
皇家书院的学员们，今天的脸色各有不同！
有兴奋，譬如武定侯家的郭靖！
要出狱……回家了！
有不舍，譬如徐延昭！
心心念念的回家，或许也并没想象中的那么令人期待！
更多的人是迷茫，他们也感受到了所谓“贱民”的生活，几天下来，都有所感悟！
读书人嘴里的百姓，似乎与他们看到的不同！
愚昧吗？
或许有些，但更多的却是纯朴！
一个个在饥饿的边缘努力挣扎着的，是伟大的生命！
“徐少，近来可好？听说你昨天去食堂领了贱民的粮食，真够丢人的！”
“哈哈哈哈……”
嘲笑徐延昭的是郭靖那一帮人，他们也是最想离开的那一批人！
徐延昭也是昨天才知道，郭靖这厮竟然跟他一样，住在王家庄！
只不过一个在村东，一个在村西罢了。
恰巧昨日徐延昭在西山食堂打了饭菜带给倩倩，被这厮看到了！
但徐延昭不想理会这郭靖，这种武定侯家里的庶子，注定是无法继承爵位的！
日后徐延昭继承定国公爵位，连看都不会看这种人一眼！
见徐延昭面露不屑，郭靖不禁怒从心中起！
庶子！
庶子！
就算是庶子，本公子也比这些贱民强多了！
郭靖阴沉着脸，三步两晃地走到徐延昭面前，看着他身上的粗布衣衫，嘲弄道：
“本公子看徐少是傻了吧，贱民永远是贱民，你穿的这副模样，还真不配当我妹夫！”
“你！”
徐延昭顿时火冒三丈，想要出售教训郭靖，但拳头高高扬起，却最终无力垂下！
郭靖确实是他未来的妻兄！
定国公府与武定侯府早就定下了姻亲！
明年，徐延昭就要迎娶郭靖的妹妹！
当然，是嫡女！
见徐延昭服软，郭靖心中不禁前所未有的畅快！
定国公家的嫡子啊，还不是被本公子狠狠羞辱！
郭靖脸上露出病态地狰狞！
自小他就受尽了家中嫡兄的白眼，就连月供也不到兄长的十分之一！
他是勋贵，天生高人一等，怎能活的像贱民一样！
郭靖的扭曲，让他对这些正牌公子们又恨又怕！
妒忌，是一切丑陋的原罪！
郭靖对百姓平民，却有着无比的优越感！
他看不起贱民！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是真正的勋贵，真正的人上人！
“铛铛铛！”
郭靖还想说什么，却听到了金属敲击的刺耳声音！
上课了！
王守仁的话语依旧平淡，但徐延昭却听得津津有味！
大道至朴，不外如是！
与徐延昭这般的，还有不少，他们在这几日的熏陶中，也逐渐转变了思想！
尤其是杨慎！
他不是勋贵子弟，对百姓更是没有所谓的“贱民”称呼！
甚至作为读书人，杨慎本就心怀圣人之道！
但这几天的接触，却让杨慎颠覆印象里所谓的民！
书中的民是没有感情的，他们更像是树木，是石头！
是文人墨客笔下枯骨的前身，饿殍的同伴！
他们更像是成功者标榜自己的工具，更像是当权者奴役欺凌的骡马！
他们不会哭，不会笑，有用的时候拿出来，没用的时候被随意丢弃！
总之，他们不是人！
但杨慎看到的，却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
他们会哭，会笑！
他们会为了几枚铜钱跟小贩从天明争论到天黑，会为了今天赚了多少而开怀大笑！
他们也会因为挨饿哭泣，为了寒冷发抖！
原来这才是百姓！
杨慎对朱宁的感官依旧不好！
该死的朱宁，还我妹子！
禽兽！
但他将自己掳来这事，杨慎却提不起气来！
一颗与功名利禄无关的种子，在悄无声息中已经种下！
这也是为什么朱宁选定这些出身不凡的勋贵子弟的原因！
若是出身贫苦的百姓，压根儿就不会有这么多感触！
生活的苦难，已经把他们摧残地不成人样！
你猜他们若是有朝一日为官一任，会如何作为？
怕是大多数人都不会记得那些还在苦苦挣扎的百姓！
一旦为官，怕是会大肆敛财！
保证自己再也不用去过那么贫苦的日子！
这是人性，这是事实！
而且要想掀摊子，可不容易！
等那些贫寒子弟在朝中站稳脚跟，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勋贵们却不一样，他们有的是人脉将子弟们安插到朝廷的各个角落！
与其说朱宁看中了他们的人，不如说朱宁看中了他们背后的势力！
这是武勋集团与文官集团这两艘巨船的博弈，朱宁就是那小小的波澜！
将这些勋贵变成自己人，然后砸烂这陈腐的旧摊子，这才是朱宁的真实目的！
当然，有些人天生是改变不了的！
朱宁也不强求，明日放他们离开，就是一个筛选的机会！
可用的人自然会留下，至于离开的人，总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只是到那时，皇家书院可不是他们想进就能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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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