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其余四名伙计也在厨子昏倒之后被武松全部打昏了,晚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
这点时间只够孙二娘抓起她放在一旁桌上的剔骨尖刀,不过见识了武松如风般敏捷的出手后,她心里没有半点与武松抗衡的信心。
孙二娘看了一眼身旁的武竹,武竹此时离她只有一丈多远的距离,而武松距她足有四、五丈远,如果她冒险一试,也许可以在武松动手前制住这少年做人质,威胁武松退后。
但孙二娘却意外看到武竹在冲她使劲递眼色,眼神中满满地都是劝她不要动手的意思。那眼神清澈透亮,里面所表达的关爱情绪情真意切,像极了她弟弟当年。
孙二娘略一犹豫,把手中的刀扔了,摊手道:“武都头,我以前是杀过不少人,有些是被逼无奈,有些是作恶杀人,今天落在打虎英雄的手中,我也认了。要杀要剐都任凭你了。”
武松瞪了武竹一眼,显然对他提示孙二娘有些不满,武竹缩缩脖子躲到一边去了。
武松转头继续对孙二娘道:“母夜叉孙二娘,是吧?”
孙二娘眼中亮芒一闪,随后颓然道:“江湖上朋友送的匪号,我自己并不喜欢。”
武松波澜不惊道:“其实我对你的以前做了什么并不感兴趣,只想问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孙二娘有些吃惊:“你不打算拿我去官府换赏钱吗?”
“没想过,你又不是我辖区的百姓,你的所作所为自有本地的官员和捕快去管,我只想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孙二娘愣了半晌道:“你真是那景阳冈上打虎的英雄?”
武松左右看了看,见离二人很近的地方有一个黑酸枝木做的单人高凳,武松横跨一步,吓得孙二娘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武松侧头笑笑:“我若想动手杀人,你恐怕连退一步的机会都没有。你且看我当日在景阳冈上,是如何一招将虎头按在石笋上的,就问你接不接得住?”
说完武松吸气抬掌,轻飘飘一下将那三尺多高的黑酸枝木凳大半按入地面之中,只剩下不足一尺凳子露在地面之上。
孙二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屋里的地面虽然没有铺青砖,但也用了二尺厚的三合土夯实,这地面即使用刀剑等锐器也最多刺入半尺深。
可武松竟然将整张凳子就这么轻松地拍入地面两尺多深,还片尘不惊,这不是力量足够大就能做到的,而是用了极高明的内功心法。
“这莫非就是周侗宗师著名的‘按字诀’心法?怪不得七百多斤的猛虎让你按住都无法挣扎半分。”
孙二娘显然已经信了武松的身份。
武松点头道:“其实我大可不必跟你废话,或杀或抓对你来说都不算冤枉。只是看你刚才对我家义弟的关爱之情发自内心,说明你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我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孙二娘呆立半晌,突然掩面哭了起来。
“武都头,我们也不想做这杀人残尸的勾当,可是恶霸勾结官府逼得我们无法生活。当年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们也不会出此下策,谁不知道牛肉爽滑、羊肉香甜,那人肉我虽没吃过,但吃过的人都说味道不佳。”
武松眼中厉芒一闪问:“都有谁吃过人肉?”
孙二娘眼珠一转道:“那些灾年里活下来的老人,很多都吃过。”
武松重重哼了一声,知道孙二娘没有说实话,但他也懒得追究:“照你的说法,你自己也是苦命人出身,可你有想过那些被你们害死的商旅他们中就没有苦命人吗?
他们没了,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孩子该怎么生活?没人能剥夺你们为生存而努力的权力,但你们也不能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力。
如果你们不能认识到这一点,你们今天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恶,将来必然会有人反施在你们身上。
须知‘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你们难道不想为自己留条后路吗?”
孙二娘被武松一番话深深震慑住了,武松说的这些,她丈夫张青也讲过,只是没有武松讲得这么透彻,令人无法辩驳。
想到那些曾经被她谋害过的人,孙二娘似乎感觉到天地间那种因果缠绕的力量在影响着她的命运,眼泪不由哗哗而下,可她自己却不知道为何要哭。
“张青斗胆请这位好汉教我们夫妇该如何恕罪!”
突然一个清亮好听的男声响起,一个汉子在门外扔下肩头那担足有二三百斤的柴火,抢进门内纳头便拜。
武松只见那汉子年近三十五六,生得三拳骨叉脸儿,微有几根髭髯。头带青纱凹面巾,身穿白布衫,下面腿絣护膝,八搭麻鞋,腰系着缠袋。
武松心知这人就是菜园子张青,没有上前来扶他,而是沉声问他:“你就是菜园子张青?”
那汉子见武松知道他的花名,立刻叉手行礼道:“好汉既然知道张青的贱名,还望你看在小人的面子上,且饶恕我浑家。”看書溂
武松冷冷哼道:“你们两公母倒是夫妻情深,可曾想过多少人因你们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吗?”
张青急忙道:“好汉息怒,浑家原本是良家妇人,但是迭遭变故因而变得性情乖张。小人时时劝导,这些年已经大有好转,许久不曾做伤天害理之事了,请好汉相信我。”
武松闻言又冷笑起来:“你这话我是不信,你家的好娘子刚才还要把我们麻翻了做馒头馅,你这会儿又说她已经改正了?”
张青刚刚从外面回来,并不知今天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在屋外看到屋中情况,立刻判断出今天遇到硬茬子了,也听到了武松最后一句劝慰的话,所以他没有选择反抗,直接进来服软,就是想让武松高抬贵手,放他们夫妇一马。
见武松只说话却没有继续动手,张青知道自己这招压对了,立刻和武松套起近乎来。
“还未请教好汉尊姓大名。”
“武松。”
“莫不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
武松一指地上的黑酸枝木凳子道:“你老婆同样不信,我就露了一手,现在你对我身份还有怀疑吗?”
张青瞳孔一阵收缩,他对自家的家具自然了解,虽然没有见过武松动手的样子,就凭他能把这把凳子按入地下这么深,绝不会是冒名顶替之人。
“小人张青素闻武都头威名,今日有幸拜识,真是三生有幸。小人的浑家有眼不识泰山,触犯了都头。能否看在小人的薄面上,原谅她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