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林冲有这个想法是他动了恻隐之心,之前双方厮杀正酣乃是生死大敌,林冲斩杀再多敌人也不会影响他的情绪。
可是现在侍卫亲军只剩不足二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辅兵、辎重兵,并非战斗人员,再让林冲肆无忌惮把他们斩尽杀绝,林冲下不了这个手,毕竟二百人背后可能是二百个家庭。
于是林冲问众人:“诸位,我林冲曾经也是各位的袍泽,但朝廷晦暗、奸臣当道,逼的林某人只能落草为寇。今日我带人袭击你们的营寨实则为自保,并不想赶尽杀绝。
现在大营已破,你们的主官也被我一枪刺死。你们应该知道大宋的军法,失地和折损主将都是最严重的战败和过失,底下的兵士都会受到非常重的处罚。
今天即便我放过你们,你们回去也是背挨脊杖、脸刺金印、边关充军,到时还是生不如死。不如随我上了梁山,我们一同经营山寨,大碗喝酒大快吃肉,做个潇洒快乐之人。”
众人都在沉默,林冲说的都是实情。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些朝廷大员拿梁山没有办法,最终他们的火气就会落到这些小兵身上,充军是最轻的惩罚了。
虽然充军后他们依然还是兵,但是比现在的境遇可要天差地别了,在边关充军士卒将承担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工作和岗位,三年后十成人里能回来一成就不错了。
可是从贼的结果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只是把充军的命运往后延了一些时日罢了。大宋起义的山头很多,真正能维持很多年的很少,也是一条看不到终点的不归路。
林冲见众人沉默,不由把双眼瞪得又大又圆,吼道:“都是裤裆里有卵蛋的男人,既然投降了就给个干脆的话,是回去充军还是随我上山?”
这时率众投降的步兵都头怯声问:“您想必就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人送绰号‘豹子头’的林冲林教头吧?您的事迹小人听过,知道您是个宅心仁厚、光明磊落的汉子,我个人愿意随您上山。
可是这里有近两百人,他们中肯定有人不想上山,多半是家庭拖累的,他们走了,就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还请林教头法外开恩,放这些人走吧。”
武松听了沉吟半晌,才指着自己脸上的金印道:“我就是相信朝廷还有公理正义存在,所以当时没有反抗,结果差点落了个客死异乡,你们中竟然还有人对朝廷抱有妄念!
罢了,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们。想跟我走的留下,其他人将兵刃、战甲脱下,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至于回去会遭受什么样的欺凌和折磨,那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说完林冲派人上前解除了所有侍卫亲军的武装,并组织他们开始灭火、抢救伤员。
时迁这把火放得十分讲究,看起来火势汹汹,还烧死了不少人,但是营寨内重要的武库、马厩、粮仓等设施基本没有被大火波及。
这也是林冲最想要的结果,毕竟他这次带着手下几乎倾巢出动,除了给武松帮忙,为自己剪除后患外,不就是为了弄些好东西回去吗?
否则,这趟出来死伤了不少兄弟,他没法跟底下人交代。
最终选择上梁山和选择遣散回家的人数几乎对半分,这也在情理之中。
林冲让人把选择遣散回家的人都捆好,锁在大营的议事厅中,引得这群人一片骚乱,以为林冲要把他们一次性都解决了,一个个都拼命挣扎着。
何成和王军赶去镇压安抚,告诉众人不要惊慌,这样做是给他们减少麻烦、降低罪责,最晚明天下午清河县就会派人来营寨查看,到时自然有人给他们松绑。
众俘虏惴惴不安地接受了捆绑,见议事厅关上后外面没有放火,他们才逐渐安静下来。
于是林冲带着近两百名手下,其中八十多人是新入伙的前侍卫亲军,以及五十多匹骡马和二十辆大车的物资回返金沙小寨去了。
走的时候,每个人身上还负重超过三十斤,营寨里剩下的物资太多了,一次根本装不完,又不舍得丢弃,这些人都尽量往身上背。
林冲考虑回山寨还有一百多里,背的东西太多既影响回家的速度,又可能造成体力消耗过大,被沿途官兵伏击了,所以他强制限定每个人负重不能超三十斤,这些人才肯作罢。看書喇
林冲他们撤后,被关在议事厅里的败兵第二日下午才被清河县的衙役救了出来。
而吴千户的尸体被吊在营寨点将台前的大旗杆之上,无人敢动。直到第三日,逃出去的士卒引来东昌府的官军到来,才将吴千户的尸体放了下来。
而清河县侍卫亲军的这处驻地经过此次洗劫之后,再也没有重新派兵进驻,没用几年这里就荒废了。
……
二月十六日清晨,阳谷县西门外等候着一辆乌篷马车,是由壮班副班头魏民和两名衙役连夜押解而来。
城门守卫老黄打着哈欠打开西门,一眼就看到魏民,立刻换上笑容道:“魏班头,昨晚出去巡检了呀?真是好辛苦呀!我这有老婆子早晨起来蒸的热炊饼,要不要来一个?”
魏民笑道:“不用了,黄哥。我怎么好意思吃老嫂子给你带的早餐呢?我这会儿就回衙门交卸任务,忙完了再吃。”
老黄看了一眼乌篷马车,目光自然地落在车辙上,还挺深,里面至少坐了有四五个人。
魏民见老黄已经注意到乌篷车了,笑道:“里面是四名证人,要不要上去验验下身份?”
老黄嘿嘿一笑道:“不用不用,当然不用。我这眼神乱瞟的老毛病总是改不了,魏班头莫要生气。偷偷问一句,车里面是不是今天那场案子的证人?”
魏民笑道:“怪不得人人说黄哥一脸忠厚,其实内心就是只老狐狸,是不是静极思动想回捕班了?谁叫你前年跟疯了似的非把班头位置让给你徒弟王强,现在后悔了吧?”
老黄眯着眼睛道:“你们年轻人懂个屁,当捕快哪有看城门舒服,而且没有风险。”
魏民也嘿嘿笑了起来:“谁说看城门没风险了?我看今日的情况就很诡异,黄哥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啊,我可不想你今天折在这里了,怎么说你也算我半个师父。”
老黄早就注意到今日西门内外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了!
往常城门一开,门里门外都是着急进出城门的人。门里的多是出城办事的人,门外的都是些小贩商旅,最多热闹半刻钟人们就走完散尽了。
可是今日老黄和魏民聊天时,至少有一半人并没有离开城门范围,而是散落在西门附近徘徊,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这些人都不会离开。
老黄心中一惊,以为遇到哪里的悍匪强盗准备夺门闯县呢!可他再仔细辨认时,才发现这些人中有不少他熟悉的面孔,不由心下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