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武松从县城南门而入。
同时,县城西门来了一辆牛拉的平车,赶车的伙计是西湖村的一名青年,车上还坐着一名头戴笠帽、披着旧衣的妇人。
这种组合在阳谷县很常见,乡下青年进城买家中用度,顺便带老婆来县城开开眼界,基本上都是这副打扮。
西门的城门守老黄认识这青年,他是西湖村清阳老伯的侄子,经常进城来办事,没听说这小子娶媳妇了呀?
所以老黄上前例行盘问了青年两句,可那青年却神色慌张起来。
老黄见多识广,立刻意识到车上妇人有问题,于是立刻逼问起青年来,其他衙役、土兵也不禁向这边望了过来。
那青年没经历过这种阵仗,被这么多衙门公差盯着,他十分紧张,立刻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前天早晨,青年去清阳河边打水,发现有一女子随水漂流,他以为是一具浮尸,怕污染了大家的水源,青年就下河去把女子救了上来。
结果那女人命大竟然真得被救活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青年见她生得貌美,想着等她醒了,问她是否愿意做自己的老婆。
结果女子昏迷了两天,今天早晨醒来第一句话就说她是阳谷县的一名疑犯,押解过程中路遇匪徒劫持,跳水逃生才得以生还,请青年把她送回阳谷县大牢。
青年虽觉可惜,但想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应该不会撒谎,就把她送了回来。
老黄早听得满头大汗了,急忙走到马车前,尽量柔声问道:“车上的可是武大娘子?”
车上的女子把笠帽掀开,露出一张清冷素雅的小脸,向老黄点点头道:“这位老哥,小女子正是潘九儿。”
老黄哪还有心思探究青年的话是不是真的,潘九儿是武都头的大嫂,现在的身份又是疑犯,而且是被人在清河县劫走的疑犯,所以两个县一直高度关注此事。
史知县每日一封公函催清河县尽快把人找回来,可清河县方面却一直说没找到,可是人现在又回到了阳谷县。
现在老黄就一个想法,尽快将潘九儿送回县衙,以免再出其他状况。
老黄立刻叫上他的跟班小土兵,陪同、护送潘九儿和那青年一同向县衙走去。
牛车速度慢,小道消息比牛车走得都快。
一路上的人们知道潘九儿回来了都很愕然,这潘九儿是不是傻呀?都脱困了为啥还让人把她送回来?难道她真的是被冤枉的?
潘九儿静静坐在马车上,武松前天告诉她可以帮她洗刷冤屈,问她是否愿意回阳谷县等知县重审此案,潘九儿当时身上的棒疮还没有痊愈,但她想都没想就答应回来参加重审。
潘九儿一直是个要强的女子,生命中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得不向生活低头,但她却从没有屈服过。
武大没了,她不想背着谋害亲夫的罪名过一辈子,更何况回去参加重审可以帮助到武松!
现在,武松是这世上她唯一信任的人,她相信只要有武松在,就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这份安心和温暖的感觉就连武大也不曾给过她。
路上有些碎嘴的妇人故意大声说着闲言碎语,意指潘九儿有违妇道、令人不齿,仿佛这样做能让她们找到自己身上的闪光点似的。
老黄和小土兵对这种无聊的市井妇人早就司空见惯,并不放在心上,可是西湖村的青年却很少与这种妇人打交道,担心她们的话语会伤害到潘九儿。
青年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牛车上的潘九儿,却发现九儿不但没有因为羞恼而低着头,反而将头上的斗笠往上推起,让她眉毛以下的面庞都露了出来。
潘九儿苍白、清冷的面庞在金色的夕阳下多了一丝生气,显得格外美丽,脸上细细的小绒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这一刻她身上的妇人气质褪去,仿佛成了一名未成年的少女。
潘九儿没有回避路人的目光和评述,也不在乎他(她)们传达来的或贪婪或嫉妒的恶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
就在这一刻九儿做了一个决定,要为自己真正地活一次,无须绚烂辉煌、多姿多彩,只要活得真实、活得舒心即可,想到这里她笑了。
潘九儿的笑容无疑是绝美的,可以让八分容貌的她变成十分的夺目,别说西湖村的青年和目力极佳的小土兵看呆了,就连老成持重的老黄也不禁失神片刻。
“善哉善哉,怪不得说好看的女人都是红颜祸水,这潘九儿虽不算倾国倾城,但也惹得几个男人争夺他,还害了自己丈夫的命,真是命苦呀!
幸亏我老黄的婆娘足够辟邪镇宅,所以家中虽不富裕,但是儿女双全、家庭和睦,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生活呢?”
老黄用力咳嗽一声,震醒了青年和小土兵,沉声道:“牛屁股上给两鞭子,围观的人太多了,不安全。”
那青年立刻醒悟过来,急忙在牛屁股上抽了两鞭,犍牛吃痛立刻走快了一些,小土兵也加快步伐超过牛车,在牛车前清道。
“让一让,让一让,衙门办事,闲杂人等不要围观!”
阳谷县衙的威望自武松打虎出任都头后,在城内百姓面前提升了很多。
路人见小土兵以官府名义清道,也不敢纠缠,纷纷避让,牛车行进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无巧不巧的是,牛车到达县衙的时候,武松也刚好骑马赶到,双方就这样在县衙门口不期而遇。
所有人还在猜武松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位涉嫌杀害其兄长的嫂子时,武松已经滚鞍下马,龙行虎步来到牛车前,单膝跪地抱拳道:
“嫂嫂,您安全回来了!武松未能及时赶回阳谷县,让您蒙受了不白之冤,真是罪该万死。”
潘九儿在牛车上微微欠身道:“叔叔快请起,感谢你到此时还能相信我。我未能照顾好夫君,让他被奸人所害,心中愧疚无比,受了这些磨难才能让我心里舒服一些。
我今日主动回阳谷县大牢待审,只求叔叔能为你兄长与我平反昭雪、找出真凶,若能得偿所望,虽死无憾!”
武松点头起身,向跟着潘九儿车子来到县衙前的阳谷百姓(闲散人员)道:
“各位乡亲街坊,武松家门蒙难,至今尚未查清真相。武松已恳请知县大人明日辰时重新审理此案,我相信上天有德,绝不会包庇一个坏人,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届时,请诸位来县衙为武松做个见证,朗朗乾坤,浩气长存,世道公理,自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