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索一松开,郓哥就连滚带爬到武松脚下,哭嚎道:“武二伯伯,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武大伯伯。我不是人,我当时怕了,所以逃走了,事后也不敢回家。您再不回来,我和我爹都会饿死的。”
“把眼泪擦了,声音压低。收起你的小心思,你以为邻居听到你的哭闹声就敢过来管我家的事情了?”武松语气冰冷。
郓哥急忙收了哭声,武松见他眼眶红着,泪眼婆娑,不似假哭。但也不排除他是害怕受到惩罚而哭的,而不是为武大哭的。
武松懒得与他计较那些,直接问:“那天围殴我兄长的人,你认识吧?否则你不会逃走的。希望你不要隐瞒,但凡有一句假话,我就不再问你了,送你下去陪我家兄长,完成你未完成的使命。”
郓哥浑身一激灵,急忙道:“武二伯伯,那天围殴武大伯是四瘟鬼!他们虽然蒙了面,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本来想拉着武大伯一起跑,可武大伯舍不得炊饼担子,很快就被他们围住了,我也被大鬼抓住了。”
郓哥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眼望了武松一下,武松淡淡道:“继续讲。”
“我当时为了救武大伯,也是为了自救,当场就给他们跪下了,求他们不要打我们。可武大伯性子刚直不肯屈服,就和对方吵了起来,还说武二伯伯回来后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然后……”
郓哥说不下去了,只是一个劲哭着,哭声很压抑不敢大声。
武松忍不住闭目,他不能理解平日温和懦弱的大哥那天为何要用那么强硬的态度回怼四瘟鬼呢?当时那种情况下,忍一下又能如何?
“唉,大哥,你一生都在忍辱负重,为何这次要如此刚直强硬?”
想到这里武松陡然一惊。
是呀!大哥一生都在忍让退缩,所以才会被人欺负嘲笑,但只看结果还是好的,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可这次他如此强硬,是因为自己地位提升给大哥超出预期的信心呢,还是因为大哥本来就不想活了?
想到这里,武松心情更是低沉,脑子里一片纷乱,半天才问道:“四瘟鬼殴打我兄长时,有没有扼他的颈项?”
郓哥毫不犹豫道:“有的,四瘟鬼的老三直接单手掐着武大伯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当时,大鬼正在打我,但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说袭击我大哥的是四瘟鬼,可有证据?比如你们反击时给对方留下了伤痕?”武松还在努力寻找着线索。
郓哥立刻道:“有,武大伯挣扎反抗中在三鬼的手臂上和四鬼的小腿上各咬了一口,当时就咬出血了,我听到他们边打边叫骂呢。”
武松眼中精光闪烁,这是非常有利的线索,虽然袭击案距今已经快半个月了,但当时大哥应该是拼尽全力咬的,这样的伤痕半个月应该不会好利索,就算好了也会留下齿痕。
而武大自小营养不良,他的一口牙参差不齐,即使在古代也很容易通过验伤证明齿痕与武大牙齿相符合。只要抓住四瘟鬼,就可以证明是他们动手打的武大。
“四瘟鬼当时是想要你们的命,还是只想打你们一顿?”
“那日他们把我和武大伯痛打一顿,然后说只是给我们一个教训,没想要我们的命,让我们别嚣张,得弄清楚谁才是阳谷县的老大,还让我们不要报官。
大鬼还专门对我说,如果敢报官,立刻弄死我和我爹。后来我得知武家婶婶去县衙报官了,我一害怕就跑了。”
“哼,你跑了,你爹都不要了?”武松显然在压抑着火气。
郓哥又哭了起来:“武二伯,我郓哥虽然胆小没义气,但也知道孝敬老父。我当时不逃很可能父子二人一起送命,若我逃了,他们怕我去作证有所顾虑,可能我爹还有一线生机。”
武松沉默良久,碰到这样的郓哥,他能说什么?责问郓哥当时为何不勇敢站出来作证,然后父子二人慷慨赴死吗?
如果武松真那么做了,那他自己不就变成圣母婊了?
所以就算武松此刻恨得牙痒痒,也最多对郓哥施以薄惩,绝不会为了一时痛快把郓哥宰了,否则武松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因为西门庆才是真正的凶手!
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怒,武松继续问:“你可知道四瘟鬼现在何处?”
郓哥先摇摇头,但很快又道:“我这些天四处躲藏,隔几日晚上给我爹送些吃食,哪敢打探四瘟鬼的消息。但我那天挨打时听他们随口说,只要躲到军营中就不怕武二伯伯找到他们了。”
武松、陈桐等人闻言不禁恍然,他们一开始就怀疑过是四瘟鬼下的毒手,但苦于没有证据,而且还找不到四人,所以调查陷于僵局。
而郓哥现在给大家提供了线索,武松和陈桐百分百确定四瘟鬼就躲在清河县的侍卫亲军营中,那里是西门庆岳父的地盘,外人根本无法进去捉拿。
陈桐不禁皱眉,郓哥今日所说全部是口供,如果抓不到四瘟鬼,根本无法证明所说是事实,可是去侍卫亲军营里抓人,以阳谷县的级别是远远不够的。
武松眼中却闪动着骇人的目光,知道四瘟鬼的下落就好,一定有办法把他们找出来!
“郓哥,我知道你们父子乱世求生不易,只要你肯出来作证,我可以不计前嫌,并资助你做些小生意,虽然不能让你们过上豪奢生活,但是只要你肯努力,你们父子的境遇一定比现在强很多。”
郓哥愧疚加害怕,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出庭作证。
案情有了进展,武松心头的火气也削减了不少,取了十五两银子给郓哥,让两名土兵押他回去先安置老爹,然后把郓哥暂时收监到县衙大牢中等候开庭作证。
等两名土兵和郓哥走后,陈桐忍不住问:“都头,现在四瘟鬼的下落知道了,但是如何捉拿他们到案呀?少了他们的证词,我们根本无法为西门庆定罪。”
武松嘴角牵出一丝冷笑:“你不要担心,我自有办法把他们抓来。现在关键是毒杀我兄长的毒药是怎么投放进去的?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我家嫂嫂和许诊的冤屈仍不能洗脱。”
陈桐恨恨道:“肯定是西门庆干的?但是我们都想不出来他是怎么做的!我之前审问药局抓药伙计时已经排除了他直接下毒的可能。”
武松对陈桐的能力还是非常满意,这个细节很多人都没注意到,其实那伙计是西门庆故意放出来混淆大家视线的一条线索,陈桐竟然很快就排除了。
“你这会儿累不累?”武松问。
陈桐一愣道:“还好,都头有什么吩咐?”
“那陪我看看案发现场,看看有什么新线索没?”
“案发现场?”
陈桐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武大家不就是案发现场吗?
武大被毒杀后,这里就一直被衙门封存起来,今天才第一次打开,里面说不定真有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