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五年,正月二十七日傍晚,汴梁城南十里亭。
天色渐晚,路上行旅稀少,此刻只有三人三骑徐徐路过十里亭,却未曾在此歇息停留,看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打算赶在今日就入汴梁城。
三骑三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已经连续多日赶路了,其中两匹好马身材高大、体格健硕,而那头灰驴则体型偏矮、偏胖。
马上坐着两位身高八尺的壮汉,马屁股上还驮着四个大大的行李箱笼,两匹好马虽然身强体健,但是已经赶了几百里远路,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驮着壮汉和箱笼显得十分吃力,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而那头灰驴虽然肩高不到四尺,背上同样驮着一个汉子,却比两匹好马显得轻松很多,时不时迈动小步伐超出两匹马一段距离,然后放慢速度等两匹马追上来,俨然这支队伍的头马一般。
不是两匹好马徒有其表,而是驴背上的汉子实在瘦小,他身高不足六尺,体重不到百斤,他那小身板坐在灰驴身上,竟把灰驴衬托得高大起来,一人一驴显得十分和谐登对。
汉子不但精瘦无比、骨骼清奇,长相也极为引人注目,浓眉鼠须、龅牙短颌,除了猥琐和丑陋,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他,任何人见了他,脑中会第一时间冒出一个词——鸡鸣狗盗之徒。
石勇正骑在马上与那汉子一高一低说笑着,自从遇到那汉子以后,石勇心情舒畅了很多,难得有人能让他从相貌上找到了自信,所以石勇不但大度地原谅了汉子偷他行李的事情,并把汉子引为知己,一路带着同行。
“迁,马上到京城了,你可得把臭毛病改一改,这可是天子脚下,犯点小错就会加倍处罚,到时我们可罩不住你!”
“石大哥,说好不提此事了!在南乐我不是一时手头紧嘛,现在跟着两位大哥有吃有喝,傻子才去偷鸡摸狗呢。”
“嘿,你这是赖上我们了?不是说我们把你带到京城,你自有谋生手段吗?”
那汉子嘿嘿讪笑道:“石大哥,其实我这几天也想过了,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偷鸡摸狗吧?承蒙二位看得起,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还不得好好把握住,跟着你们干一番大事业。”
武松突然开口道:“时迁兄弟,你想好了吗?是跟石大哥留在京城发展,还是跟我回阳谷县呢?”
那汉子正是未来的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他本是高唐州人氏,自幼父母双亡,又生得瘦弱,经常被人欺负,后来遇到一位高人,见他骨骼清奇,就传授了他一套轻功和一套缩骨功,好让他将来生活有所依仗。
不过时迁自幼缺少长辈教养、性格散漫,在家乡高不成低不就,还沾染了一身偷鸡摸狗的毛病,最后混不下去就出来学人闯荡江湖。
可惜他虽有绝技在身,但当世却没有孟尝君再世,从不曾被人慧眼相识过。再加上他的战力实在上不了台面,所以出来混了几年都没混出点名堂来,甚至连名声都没积攒下来。
那日在南乐县,时迁穷困潦倒,连挖了几座土坟都没有收获,就进城找肥羊下手去了。好巧不巧就看到了武松和石勇二人新衣怒马进了南乐县城,马上货物还十分沉重。
他以为遇到了好买卖,就一路跟两人到了客栈。没想到两人还很警觉,行李收回屋中,还要藏在柜中,逼得时迁等到后半夜才从梁上溜下来准备动手。
结果被武松和石勇堵了个正着,因为屋内太狭小,时迁的轻功施展不开,被武松一成功力的“按字诀”按在桌子上,像只王八一样只能动胳膊蹬腿却无法反抗。
时迁是个有眼色的人,知道遇到硬茬子了,立刻认错讨饶,求武松二人放他一马。
按照石勇的意思把时迁交给本地巡捕就完了,也不用脏了自己的手;武松见时迁的相貌和身手特异,就忍不住问了他的姓名。
时迁立刻报上大名,希望能得到武松的原谅。
武松听说汉子就是时迁后,心中暗喜!这哥们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他的绝技在这个时代实在难寻,留下他对自己的事业有莫大的帮助。
要知道时迁在《水浒》中后期发挥了很强的特种作战作用,如:东京盗甲、火烧翠云楼、刺探曾头市、撞钟法华寺、火烧济州、火烧宝严寺、卧底盖州城、火烧独松关、火烧昱岭关等战役中,都起到了决定战局的关键作用。
虽然时迁名声虽差、排名靠后,但绝对是难得的人才。再说武松前世见过的小偷、盗墓贼太多了,实在称不上大奸大恶之人,这种人如果有了稳定的环境、不菲的收入,谁还愿意做贼呢?
于是武松决定收留并改造时迁,石勇见武松有收服这个小贼的意思,就积极配合起武松来。
时迁在两人一番软硬兼施下,很快就屈服了,拜石勇为大哥,武松为二哥,虽然他实际年龄比武松还要大一岁,但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排名。而且时迁这种人精很有眼力劲,他看的出来,两人中武松才是真正主事之人。
武松专门为时迁买了一头驴代步,因为实在买不到马,而且他们的马驮了货物后也跑不快,马又精贵,每天走不了太远的路,三人就按照每日六、七十里的速度往汴梁来了。
之后五六天的相处,让时迁不得不感叹自己运气好,只是随便选了个目标下手,竟然遇到两位有大志向的英雄好汉!
武松现在的名声已经在山东、河北、河南一带传扬开了,绿林道上没听过武松大名的人不多。时迁没想到武松除了武功高强外,还是性格豪爽、宅心仁厚的好汉,可惜做了朝廷的都头(做贼的天生讨厌官差)。
而石勇虽然名声不显,但是阅历丰富、绿林规矩门清,自称“江湖万事通”,最令时迁钦佩的是石勇一身出神入化的赌术,他要有这个本事,还偷什么东西,盗什么墓呢?
武松二人平时说话也不背着时迁,没几天时迁就听明白了,石勇这次进京是准备留在京城发展、开设赌坊为武松的事业敛财,而武松的志向则是要割据地方、成为一方豪强。
其实这两个选择对时迁都有很强的诱惑力,让他一时无法决断。
跟着石勇,不久后就可以在京城享受安逸生活,但他的本事短时间内没有用处,也难以成为京城这边的重要人物;而在武松麾下,肯定要过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但他可以跑腿送信、打探消息,说不定能换来一世荣华富贵。
今天武松又问起他的选择,时迁有些为难道:“二哥一时半会儿还不走吧?我这几天想看看京城这边的发展机会再做决定,不耽误两位哥哥的正事吧?”
石勇有些不悦,认为时迁性格不够爽利,婆婆妈妈的,刚想训斥时迁两句。
武松却认为时迁是对他自己负责,也是对武松和石勇负责,如果他真的是个好逸恶劳、没有追求的人,直接选择留在京师就好了。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也想有一番作为!
“好!那你这几日多听多看,不过一旦选定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能再有半分犹豫。你应该清楚,像咱们这种没有身份背景的人,错过了这样的机会,只会一辈子碌碌无为。”
时迁闯荡江湖多年,最大的感触就是穷人、没有背景的人没有机会,所以他很认同武松的说法,重重点头道:“两位哥哥放心,时迁只要选定方向,就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绝不会有半分偷奸耍滑的心思!”
武松甚为欣慰,双腿一夹马腹,他胯下之马吃痛立刻跑动了几步,将石勇和时迁甩在了身后,武松抬臂指向远方已经清晰可见的汴梁城喊道:
“前面就是我们大宋的都城汴梁了!多么雄伟、多么巍峨,可惜它只是有权人、有钱人的都城!兄弟们,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把它变成我们的汴梁,我们这些穷人、普通人的汴梁!”
石勇和时迁一脸崇敬地看着落日余晖下的武松,那背影是如此高大伟岸!
两颗心早已被武松慷慨激昂的话语打动了,不约而同地在马/驴背上坐直了身体,看着远处的雄城,胸中的鲜血像是要沸腾起来了。
成为一座城市的主人!这是多么伟大的梦想,也只有武松才敢这么想,也只有武松才能做到!
两个人这辈子从没有对一个人有这样强烈的信心和信任,他们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追随这个天神一般的男人一同创造这个奇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