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南门数十丈,就可以看到城南偏东的方向有一片低洼地,在那片低洼地上大大小小足有百多间窝棚及地窝子。
乌泱泱挤在一处,占地面积却仅有足球场那么大,几乎家家户户挨在一起,脏、乱、差自不必说了,垃圾、人畜粪便随处可见,味道很不好闻。
每家每户门前都结着厚厚一层冰,那是他们将生活污水直接倾倒在门口导致的结果,真不知道每天他们进出要摔多少跤,想要让这里的人做出改变真得十分困难。
最令武松担心的是每家每户的院墙大多是枯枝编织垒砌而成,而家家院中和门前都堆着大量的柴火、枯枝。
听土兵说,那是乞丐窝一冬御寒的储备,也是他们开春除了乞讨外,唯一能谋求的活计——烧炭的备料,谁要是敢把他们院中的木柴偷走或清理走,他们会跟谁拼命。
武松认真打量着这片棚户区,心中盘算着如何才能改善这里的环境?就算不能做彻底改变,也要让这里的人过得更安全和更舒适一些。
就在这时,武松等人刚好看到药局的三位伙计被一群衣衫褴褛的妇人和孩童追打着逃出了乞丐窝,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武松不禁苦笑,这些药局的大伙计果然不出所料,在不了解乞丐窝的情况下,就这么冒失地闯了进去,幸亏这时只有妇孺起床了,那些青壮乞丐大多在睡懒觉,否则他们真不见的能全身而退。
武松他们赶到时,药局那三人已经被那些妇孺追杀出乞丐窝十几丈了,还兀自不肯停手。
不过那群妇孺看到武松一身军官打扮还带着四名官差,立刻犹豫了,为首一名三十五六的彪悍女乞丐一扬手,妇孺们就都停了下来。
里面有个兴奋的半大小子问:“婶,怎么不追了?这些人竟敢在我们营地里砸门撒符,今天一定要把他打残了!”
彪悍女乞丐努努嘴道:“看到没,那边有官差,等弄清楚情况了再说。”
官府对乞丐窝的威慑力还是非常大的,任何一处衙门对这种外乡乞丐聚集的地点,历来没什么好态度。
之所以没有派人扫荡驱散乞丐窝,并非前几任知县心善,而是衙门里的官差嫌这里脏乱差又没有油水可捞,懒得动手罢了。
今天突然来了五个官差,八成是来调查案件的,乞丐窝里可不乏小偷、盗贼。于是众妇孺乞丐纷纷闭嘴不语,目光游移又警惕地看着武松他们。
那三名药局伙计额头鼓着大包,脸上带着青肿,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见到武松就像见到亲人一般,撒丫子跑到武松面前,带着哭腔求武松给他们主持公道。
武松忍住笑道:“你们先别哭,说说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三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原来今天三人一大早就顶着寒风来到乞丐窝,发现这里的乞丐简直懒得出奇,都辰时末了竟然没有一个人起床!
没人听,那他们的宣讲怎么开展?于是三人兵分三路挨家挨户去敲门,“请”大家出来听宣讲,结果这些乞丐竟然不识好歹,出来二话不说兜头就打,什么门闩、擀面杖、捅火棍都使上了,一点都不讲武德!
据三人所说,他们不是打不过,只是怕出手重了伤了这群妇孺,所以搞得如此狼狈。
武松静静听完三人站在自己角度的表述后,问道:“你们三个人平时有没有起床气?”
“啥?”三个人一时没弄明白武松的问题。
“如果你们三人今天休沐,正在家中睡觉,有陌生人使劲敲你家房门,你会怎么做?”
三人中伤得最重的那人立刻道:“出去暴骂一顿轰走。”
“如果那人不走,执意要你把全家人召集起来陪他聊天怎么办?”
“揍这个贱人!以为我欺负呀?”
武松摊摊手道:“是呀,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你们今天挨打有什么冤枉可喊?”
三人这才反应过来,武松举得例子不正是他们今天碰到的情况吗?
但还是有人不服,小声道:“那不一样!我们是给他们宣讲药局送福利来的,又不是来闲聊的,分明是他们懒,还敢动手打人。”
武松气笑了:“不要认为对你重要的事情,对别人也很重要。对他们来说,你就是那个无聊打扰他们清梦还屡劝不改的人。
另外不要随便给别人下结论,乞丐不早起是因为自古要饭没要早饭的道理,一来吃早饭的人少,二来一般人家早饭都不会多做,乞丐们起早了也没用,还不如多睡一会儿好抵御饥饿,等午饭时间再出来。”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但对武松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心说这些道理如此浅显,他们三人怎么没想到呢?可恨金医正昨天也没有提醒他们呀!
现在大错已经铸成,再想进乞丐窝宣讲恐怕比登天还难,于是三人交换个眼神,齐齐向武松一揖道:“都头既然赶来了,一定是为了宣讲的事情,还请您指点。”
武松指指几丈外那堆妇孺道:“我去跟她们分说一下,行与不行看你们运气了,你们跟我过来。”
三人自是千恩万谢,跟在武松身后一丈远的地方,不敢靠得太近,看来刚才被打痛了,现在心有余悸。
武松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向那群妇孺走去。不过武松刚移动步子,那群妇孺就吓得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说天底下没有不怕官差的乞丐,阳谷县的公差平时不会自降身价与这群乞丐一般见识,他们心里很清楚的。
今天他们遇到武松这种一看就是硬茬子的公差,她们心里比谁都怕!
总算那个彪悍的中年妇人见多识广些,她双手一展大声道:“大家不要怕,也无需逃,今天咱们占着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官爷就是咱们县打虎英雄武松武都头,像他这种大英雄不会仗势欺人的!”
说完,剽悍妇人才意识到她手中还握着一根门闩,立刻扔到一旁,她身后那群妇孺也有样学样,纷纷把手里的家伙都扔了,噼啪落地之声响作一团。
武松一看有人认得自己,笑得更加真诚,脚步也变得更慢些,离那群妇孺还有一丈远时就停下脚步,抱拳微微躬身道:“在下武松,敢问大嫂,此处谁人说话最为管用?”
剽悍妇人原本平静的面容突然变得警惕起来:“武都头问这个干什么?”
武松看那妇人表情,知道她一定认识乞丐窝里的主事人,忙道:“大嫂放心,我并非来此拿人,而是有件天大的好事想找这里的主事人商量。”
“天大的好事?为何要找我们?官府里的差人恐怕没这种好心吧?”妇人警惕性十分高。
“当然有了,大嫂先听我说个大概,如果觉得合适你就叫你家男人出来。”
那妇人大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家男人是这里的主事人?”
武松笑道:“我猛虎都能打的,这点小事如何猜不到呢?”
在民间龙虎都是神兽,武松能徒手搏虎,自然也被当做半神一般的存在,所以武松说自己猜到了,妇人也就信了。
“说来听听,如果对乞丐乡真有帮助,我家男人自然会见你。”
妇人坚持把这里叫做乞丐乡,而不是乞丐窝,说明她真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这是她最后努力维持的尊严。
武松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语给妇人说他来此地的目的。
本县太平惠民药局开业在即,准备搞三天义诊赠药活动,考虑到乞丐窝的老弱妇孺和病人多,准备每天给这里五十个免费看病赠药的名额,不知这里的主事人是否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