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厚照说的，王守仁就挑起了眉头。
“知道是知道……可真想一直这样骚扰，肯定也会让鞑靼人越发警惕。”
“这样一来那不就适得其反了么？”
“谁说要骚扰了？”朱厚照狠狠啃了一口手上的压缩干粮，咸甜两种味道在嘴里泛开之后，他才再度开口：“应该说是打！只是不能打太重，也不能打太轻了！”
“刚好能把他们打痛，但又不至于说断骨,让他们记住这每一次的痛，让他们每一次过后都正好陷入失去理智的那种程度！”
“就像北京城里那些青楼的清倌人吊着那些勋贵子弟一样……只要打的次数够多，又不至于表现出我们的真实实力，那些鞑靼人就只会一直咬在我们屁股后面吃屁！”
说罢他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将嘴里压缩干粮带来的干燥冲去。
“等他们人数彻底降下来了，就给他们玩一套包抄强攻，一举歼之,到时候我们再继续北上去鞑靼老家抄一波底不香么？”
“大明的马匹我可是早就不满了,那些鞑靼行商每年卖到大明的马还是他们阉割过的,没法留种，这次多弄些好马回去就已经不亏了，回头就能筹备第二军团了……”
至此，王守仁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有了不小变化。
“殿下……这么说，第二军团就是骑兵军团了？”
他之前可一点都不知道朱厚照算计了这么多东西……
但朱厚照却晃动了脑袋：“不一定。”
“要看我们这次的收获，如果收获不错，那第二军团就会是我早就眼馋的轻骑兵军团，如果收获不行，那就要先着手打造纯步兵辅助军团了……”
“谁先建立起来，谁就是那第二军团了，一切看情况。”
这还差不多……
王守仁长舒了一口气，他就怕朱厚照死咬着骑兵军团不放了。
毕竟这草原并非己方的主场，非要死盯着大批的马匹……那估摸着翻车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马匹只能作为附属战利品来存在。
应该说不只是马，还有草原上的牛羊！
换一句话来说，也就是能拿到什么战利品就拿什么战利品，但凡能拿的一率不放过，但不能拿的，怎么也不动！
这就是非主场作战的要点。
当然,以往大明对上草原的作战方式是能拿的、不能拿的一概不拿，只收拾人，只拿人头。
很单纯的战胜战，这也是每一次出兵的花费越来越多的原因。
下面人没有拿到自身应该有的那一份战利品，最后这东西可不就落在了朝廷脑袋上？
可这一点从第一军团打造开始就不存在。
第一军团中战胜是第一要务，必须先将敌人揍到彻底趴在地上起不来，然后就可以自主搜刮战利品了。
最后搜刮到的这些战利品，上面再用高于市值一到两成银钱购买回去，当然，当时在南京、江浙的时候，是批的物资条子，那些批下来的条子每个士卒都能选择送到自个儿家里去，让家人过更好的日子。
毕竟在军团中，他们是用不着花条子兑换物资的，吃饭也比外面更好。
而朱厚照现在还没想好以后究竟要不要继续用条子来批一切的物资。
毕竟在江浙南京用了这么久，这种更为简便的以物易物确实在普通百姓间的认可度要超乎银钱，当然，这对于走南闯北的行商就不怎么友好了。
因为没有在全国铺开这个制度，所以那些行商在朱厚照麾下地盘上,一般都只能用银钱和官方进行交易，至于跟百姓交易……基本不可能了，在普通百姓眼中，还是实打实的物资更为让人安心。
当然，那些行商还有另外一条路来走……
那就是用银钱或者手上暂有的物资去跟官方兑换条子，然后在离开之前再把相应的物资给兑换出来。
这种颇为繁琐的方式，基本上就没有行商不叫苦不迭……只是奈何此三地在朱厚照麾下物产确实丰饶还质量不错，这也就导致那些行商基本上是痛并快乐着。
不过对于这种非旗下百姓的家伙，再叫苦不迭，也没有人去理会。
这也是朱厚照一开始说的。
公民待遇只属于他旗下的百姓！
对于这一点，那些下面的百姓也是骄傲异常，看见来家乡的外地人，有礼貌也确实有礼貌，但骄傲也确实是骄傲。
毕竟事情就怕对比，双方对比之下，且不说当地人是否骄傲，那些外地来的行商，几乎没有一个不是带着满眼羡慕的……
他们甚至都在羡慕朱厚照麾下这些普通百姓的生活。
要知道平日里，在自己家乡，虽然大家都说士农工商，但真实情况一般都是士商工农，商人自身的情况足以碾压工、农，所以他们对于工、农一般都是俯视状态。
但同样的，他们自身也是被士所俯视，而且还是往脚底俯视的那种。
可商人这种面对普通工、农的骄傲，来到南京、江浙三地的任何一个府城都会荡然无存，甚至还会自卑！
这便是对比了。
就好像一个十几线小城市的中层突然来到了超一线城市一样。
自卑、艳羡……等等许多情绪都有，可不管怎样，他眼中就是不会有他们原本看向自身所处城市底层的鄙夷。
不得不说，朱厚照这个典型树立得还是很成功的。
而那些行商也将这一切的消息带回了他们家乡。
改革的火种已经散播成功，只待柴火东风到位。
王守仁声音落下，朱厚照就笑着摇摇头，随即继续抽出望远镜往周边查看了起来。
他自然清楚王守仁在担心什么。
但那都是没多少必要的，朱厚照确实眼馋能够打出来真正闪电战的轻骑兵，但是轻骑兵的缺陷也着实明显了些。
首先一点，防御力，对比普通骑兵，轻骑兵的防御力甚至连他们的一半都达不到，更不用说对比重骑兵了。
其次就是补给。
轻骑兵的重点就在‘轻’一字上，所以就注定了不可能带很多补给，而他们的作战方式也更倾向于短期突袭战，一战过后，不管敌人战损如何，也不管己方折损率，说退就要立马退，而不是恋栈。
而为了保证轻骑兵的存活，马匹的质量就很重要了。
一般情况下，标配必须是一人二马，且两马都必须是好马。
这么几点综合下来，无论是训练还是后续补兵，轻骑兵所需要花费的精力都不是随便说说的。
更重要的是……轻骑兵没有接连不断的战事，基本训练不出来！
因为轻骑兵的精髓就是战斗方式而不是战斗基础！
没有巨量的大中小型战争，不管是那一支军团、部队都无法总结出其自身的战斗方式。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捷径……可那个捷径，说真的还不如没有！
依附于一军主帅的战斗方式，去凝练战斗方式，一旦军中主帅死亡，那这支军团也就相当于废了，后面也基本不会有总结出其自身战斗方式的机会了……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出在人心上。
习惯了那个主帅的士卒，自身就会给自身设限，这是一个很普遍的问题。
而想要突破自身的心理设限，一个人都很难，就不用去说数千几万人了。
否则……这世界上悟道明心者为何会那么少？少到了数百年数千年都难能出现一个。
而身处这个时代的悟道明心者王守仁，更是能被儒家奉为又一代圣人……
一切还不是因为其中难度？
而王守仁之所以会主张说人人皆可成圣……不过是人人都有悟己道明己心的机会罢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以‘我’给他人设限。
只是有太多的人从出生起就活在了他人所设限制之中，后来更是为自身设下了一个他自己认为自己绝对无法突破的线。
而王守仁那些将他所言奉为圭臬的学子以及后世再传学子……此生已经将王守仁设为了他们自身的限……如此……如何悟己道、明己心？
他们所悟所明，皆是他人之道，他人之心罢了！
这也是为何后世悟道明心者越来越少的原因，众人布局设限于其，其自身也设限于其……不得不说，可悲可叹。
悲其身在局中而不可出，叹其……自身难出此局！
有太多人不愿意后世人出得了局，成那执棋者、观棋人了……
毕竟……
而军中亦然，尤其是轻骑兵。
一个轻骑兵类型的主帅确实能让一支轻骑兵迅速踏上这条路，但他们的上限就是这个主帅。
就算主帅自身有更高的上限，但这绝对不会是这支轻骑兵的上限！
所以，为了让轻骑兵成为能够流传后世的霸主级军团，朱厚照只会选择一条路，也只能选择一条路。
那就是用各种程度的战争去塑造出来一支最接近于完美的轻骑兵。
至于说战争量够不够？
开什么玩笑！这世界还缺战争么？
再过个几年，新品种高产粮普遍整个大明了，只要不是打国战，那朱厚照就一点也不怂。
再说了，真到那个时候，又有几个国家打国战打得过大明呢？
在热武器还处于萌芽的现在，粮食和人口就是绝对的战争优势！
再等到彻底搞定了恒河平原那个绝对高产的产粮地……
别的不说，抛开人口这个问题，单纯从陆路搞定亚欧双陆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当然，这些暂时都只能是设想，如果这一趟没有能从草原搞到足够量的种马，那接下来就只能先搁置轻骑兵打造计划，先去搞定第一军团所需要辅助步兵军团。
当然，第一军团还是得持续扩张的，辅助步兵军团则是为了随时补充第一军团所设立的。
换一句话来说，这个辅助步兵军团差不多就相当于给第一军团的后勤军了，只不过这后勤的方向，仅仅只有补兵而已。
不论从短期还是长期来说，第一军团始终会是大明的主力军团。
也就是朱厚照所言的帝国基石。
大明将建立在第一军团存在的基础上持续强大。
不久后，他就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随即转头朝已经差不多补给结束的第一军团将士看了一眼，而后目光就落在了旁边王守仁的脸上。
“伯安，传令下去，准备一下，咱们跟鞑靼人再玩玩！”
闻言，王守仁眉头微跳：“这么说，追上来了？竟然这么快吗？”
“对！”
朱厚照嘴角勾起：“正和我猜的差不多，他们要么就是在追击我们，要么就是选择速度赶回去告知巴图蒙克……”
“无论这两个选择他们选了哪一个，都必须北上……和我们的谋算差不到哪儿去，但我们却要尽力拖延这群鞑靼人，延缓巴图蒙克得知这一切的时间，如此，我们才能有足够时间在这草原上玩……”
说到这里，他面色就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一旦让巴图蒙克得知这个消息，我们就必须要整军南下回归中原了，暂时还不能和他接战。”
作为黄金家族一员，达延汗绝对算得上一代英主，否则他在位的时候鞑靼早就内乱了，绝对不可能到现在还维持着基本意义上的统一。
当然，这人也确实是有那么些本事的，所以小看谁都行，绝对不能小看这位达延汗。
草原上能够完成清除异己，维持草原统一状态的，无一不是枭雄类的人物，而且其自身所掌握的武力绝对不小。
对于朱厚照而言，什么都不用去管，直接将巴图蒙克往曹操那种程度去靠，绝对没错！
就算他确实有可能不如曹操甚多，但不代表将其视作曹操没用。
最起码不至于在布局上让其翻盘。
毕竟千百年来，枭雄的上限也就曹操那样了。
王守仁轻轻点头。
对于朱厚照所说这一点，他也确实认可。
别的暂且不说，这位达延汗和大明之间作战了那么多次，可却基本没输，这就很代表一切了。
这家伙绝对不是一个善茬。
现在对上他，肯定不会是好事。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无论朱厚照还是王守仁，只要他们这一系的人，绝对没有一个人现在已经做好了同巴图蒙克上棋盘的准备。
兵力不足，国力分散，帝位未即……
一切都说明了现如今并不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