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要让你做甚……”
“而是你自己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王守仁一点面子都不给张仑留：“你身为下一任英国公，若是连这个问题都不知道，那你何必占着这么个位子？”
“吃空饷？还是说你想要靠着殿下来安稳过这一生？”
“男儿何不带吴钩？现在的你别说带吴钩，就是跑起来你又能跑得了几步？”
“至于动手，别说军中将士，就是我你未必都能打得过！”
此刻王守仁的样子简直就是神鬼辟易，朱厚照也有些讪讪,没有上前阻拦。
谁知道现在杀疯了的王守仁会不会转头连带上他。
张仑更是气息咻咻，就差鼻孔冒烟了。
“王守仁！出去打架！”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
恶狠狠撂下一句，他就冲门外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王守仁脸上就泛起了一抹笑意。
很明显，他并没有动气。
“那个……守仁……你下手轻点……别回头起不了床。”
王守仁冲朱厚照咧嘴一笑：“殿下放心，他皮厚着呢！”
说完就狞笑着走了出去。
多日未曾动手,他今天就给张仑好好松一下骨头！
正好也活动一下！他这也是为了张仑好！
身为日后要继承英国公爵位的一人，不管他能力究竟如何,就算日后不上战场，他也是继承了大明武功之盛的那一人！
换一句话来说，不管他自己的兴趣再如何，也只能选武将这一条路！
就像朱厚照是皇子、是太子一般，他自身兴趣再如何，最终也只能选择为天下百姓、天下万民去登上那个皇位！天下将是他一生的事业。
不过现在好在朱厚照并没有玩物丧志的样子，反而是越来越像一代圣君！
站在了那个阶级上，一个人的宿命，就是他先天身份来决定的了。
身为英国公张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张仑注定要承载来自于军中的压力。
若是他选择了其余方向，那到时候军中所有的人就会将目标投向另外的人。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真的不可预料。
眼下，在他怀里这本册子没有彻底铺开之前，军中必须得有稳定的状况。
再加上张仑本就和朱厚照交好，而不是在其他人那一边。
所以自然没有比他更适合去稳定军中局面的人了。
除非是这本册子上所写的东西都已经在军中将士的心中完成了固化。
但这一点，无论是朱厚照还是王守仁都清楚，一朝一夕绝对没法完成。
甚至以年为单位都并不算长。
教化非一日之功，乃万世之行！
要知道后世，让这些理念在人心中完成基本固化,也是花了大几十年的！
这可不是开玩笑！大几十年，也就只是基本固化，而非全面固化！
一件小事就能崩掉的那种。
人心难齐！
这才是教化之路上最大的障碍！
而且这也不是单纯那种性本恶、性本善所能解释的了。
朱厚照一巴掌在脑门上抹了一把冷汗下来。
虽然吧，他确实不清楚王守仁的武力值究竟怎么样，别看这位常年穿着一袭长衫，身子骨也在遮盖下看起来特别瘦弱……但之前他好像看到过一次王守仁在大街上‘行侠仗义’……
而他行侠仗义的对象，其膀大腰圆的程度说是顶得上两个半王守仁都不为过！
当时朱厚照还打算看热闹来着。
结果两三下被撂翻的却是那个汉子，而不是王守仁。
从那时候起，他就清楚王守仁那长衫下估摸着大概率都是肌肉了。
对上这么一个人，还是张仑主动挑衅……
只能说……该！
自作孽不可活！
而且王守仁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估摸着应该是不会打断胳膊腿的。
第五肢应该也不会有啥问题。
“王伯安！今天小爷就跟你分一个雌雄出来！看打！”
‘砰！’
只听到一道猛烈的撞击声，当即伴随而来的就是阵阵悲鸣。
惨叫声很熟悉，是张仑无误了。
“哼哼，分雌雄？”
王守仁的冷哼声从外面响起：“你倒是说说谁是雌谁是雄？”
“王伯安……你******”
“口吐脏字，何来教养？！”
他直接欺身上前一脚就踹了下去，而后开始暴打。
凭借着强大的灵活度，张仑每一次的反击更是都以失败而告终……
约莫半个时辰后……
“停！王伯安！我错了！”
“我认输！”
王守仁眯眼,再度一脚踹在张仑肚子上：“谁雌谁雄？”
“我！我雌！你雄！”
“嘶啊……”
张仑捂着眼睛彻底躺平在地上。
“你特么是读书人啊……为啥比那些地痞流氓还能打啊……”
“君子六艺,不懂么？”
“谁告诉你读书人不能会打架了？别说打架，就是上阵杀敌，我又何惧？！”
“……”
张仑总算明白他输在哪儿了。
以业余之身……不对！以外行之身去挑战一个专业级的自由搏击选手……这没被打残废已经是极好的了。
“伯安……”
听到他的话，王守仁撩起下摆就坐到了台阶上：“什么事，说！”
“我一定要去军中么？”
声音落下之后，院子里就没有了声音。
足足半晌之后才有声音响起。
“怎么，做我朱厚照的兄弟，你还想偷懒？”
“想让我给英国公说说？”
张仑抬头看了一眼倚着门框的朱厚照，然后就再度躺平。
“我说怎么王伯安这家伙下手这么狠……”
“一点都不留情……我的屁股啊……”
嘟囔了好一会儿，他就缓缓开口：“给我一个理由。”
“说服自个儿的理由……”
“军中要稳！”
这一次，朱厚照和王守仁的声音完全重合。
随即便只有朱厚照的声音再度缓缓响起：“英国公年纪大了，他没法去帮我稳住军中更多时间。”
“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我运气不好，或许明年就得继承一切，你继承你的爵位，我继承我的皇位。”
“到时候你难道还能丢开祖业？丢开我这个兄弟去当个废物二世祖？”
“不可能了……真到了那时候，且不说你，就是军中都需要推出来一个领头人，你的选择就只有两条，其一，被那群老痞子逮出来继承一切……”
“其二……”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张仑就缓缓开口接上：“大明再无英国公……”
没有作用的东西，一般都会被他人丢弃。
就算是人也一样！
生于公卿之家，本就是生在了名利场的中心，这种情况又怎能避免？
莫说避免了，情况只会更严重！
“厚照……为何我要生在这儿……”
朱厚照走过来，直接伸手扯住他的耳朵，顺着张仑起身的力道将他揪得站了起来。
“说这种屁话！我还想问我为何会在这狗屁皇家！”
都说皇帝好，可问题好到了哪儿？
朱祐樘么？
小时候那么惨，长大了之后天天忙、时时忙！
再加上那么多事情一直压在心上，以至于到了平常人壮年的年纪，就已经要靠着药石丹丸去延续精神，强行活着……
这种他亲眼看见的皇帝……真的好？
如果真有可能，他更愿意不穿越！就算穿越，只穿越到一个江南温柔乡中某处的举子地主家中也远比任何要好！
“我告诉你，不仅你要去军中，有空了还要去跟着所有士卒一起训练！”
“你还得给我特别出众！日后就算不去战场厮杀，你也要能给我能撑得起后方的粮草调度！”
“还有一件事情，顺带去给我盯着如花那边大食堂的建立！”
“一旦建好了，所有制出来的条子，就可以批下去了，到时候所需要维系的东西更加麻烦。”
就像后世的纸币，说是金本位，还不如说时政府信用本位！
就像大明现在的宝钞……
虽然这玩意儿就是朝廷官方所发行的银票，可问题是这年头谁还考虑宝钞的信用？
一开始发行就是为了方便，百姓也乐得有朝廷背书……
可后来一堆丝毫不懂经济的朝臣瞅了一眼，哟，一张纸就能换军费？换各种东西？
然后这玩意儿就开始了大量印发，本来代表着朝廷信用的东西，百姓们一看这样，瞬间就明白了这个朝廷就没特么的信用！
一时间都开始了挤兑。
后果就是现在了……
朝廷信用崩盘，百姓也不拿你当回事。
什么狗屁宝钞，我们只认金银！
至于现在市面上还流通的银票，那都是各家大的票号给出的存单，而不是流通物！
二者意义不同！
众所周知，不论国家，还是商业集团，最为根本的东西，就只有信用！
但这个东西在大明前几代帝王和朝臣的手里已经崩盘了大半了。
想要重塑这个东西，难度很大。
朱厚照这也是在应天府试行，如果成功了，那再就此推行下去，信用体系就能重新在百姓心中立起来，如果失败了，那就要另外去寻找办法去立信用了。
千年前，一场城门立柱立起来了一个大国。
千年后的如今这一招已经没了多大用。
因为这是小信，真正的大信，向来都是立于国计民生之上的！
而他定下来的第一步就是这后世那个时代天下大同最为常见的代表。
大食堂！
但凡所有在应天府中加入了体系、动手干了活的，都会根据其所付出劳动量的多少，质的好坏去拿到应天府朝廷、现在就是以朱厚照为中心重新组建的管理体系所批发的条子。
凭这些条子，就能在大食堂中兑换到相应的吃食。
最差者，陈米杂饭，最优者，三餐精饭肉食，还能带酒。
产出和收获都有其相等量的一切东西。
等到百姓都适应大食堂了之后，应天府内就会建立起其余后世那个时代更为常见的东西。
王守仁早就清楚朱厚照想弄出来这个的想法，但他却始终不懂为何朱厚照一直要坚持用批出来的条子，而不是用银钱……
毕竟有宝钞这个东西在前，他一点也不看好朱厚照的这个想法。
别说是王守仁，其实就连张仑也不觉得朱厚照这个想法不错，只是他习惯了支持朱厚照，不管咋样，他都支持。
就算错了，也继续支持。
“殿下……”
王守仁话一出口，朱厚照就抬头看向了他。
“嗯？”
“什么事？要是劝诫大食堂的事情，那就不必说了，怎么说也要先试试再说。”
“若是能成，稳赚不亏，若是成不了，也亏不到哪儿去。”
王守仁满脸无奈。
“不是！就是近来我也算仔细研究过那大食堂的章程。”
“就是想问问殿下，那条子究竟要怎么批、谁来批！”
这才是根本！
“这件事，我已经让成国公顺带挑好人了，等那一批士子在军中过完一趟，大食堂建立起来，然后就交给他们。”
“涉及到根本的东西，若是乱来，那应天迟早得乱啊……”
“确实！”
王守仁应了一声，而后就作势要走。
“殿下，那我先去找成国公了，可要带他一起？”
他手指着已经鼻青脸肿的张仑。
要带么？
朱厚照无奈轻叹一声：“算了，你还是先去和成国公聊聊吧。”
“我带他一起去看看大食堂建设的进度。”
“你去了之后顺带问问成国公，那第一批士子还要多久才能在军中过完？”
“别让他把人都给我玩废了。”
没错，就是玩！
要知道向来军中都是没有读书人的，即便有，也是一两个家道中落以及没多啥成就的。
那些有所成的读书人，向来是眼高于顶的。
别说让他们当兵入伍，就是进军营都没有几个人愿意。
在他们想法中‘臭丘八’，确实很臭！
脾气臭、嘴巴臭、身子也臭！
就这么一个情况，朱厚照还让人把那些士子都送进军营里过一趟。
朱辅要是没玩开心，这一趟绝对不算过！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了，最大的问题就是，朱厚照担心他把那些士子都给玩废了。
这样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这年头读书人可是真正的稀罕物，一点都不像后世的大白菜！
而且这些还是多多少少都有点功名在身的，把他们安排到管理岗上可远比下面做苦力要更好！
王守仁一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