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宴会之后，朱厚照就被徐溥限制在了国子监之中。
虽然吧，应天府的国子监也确实还有些监生，但早就习惯了自由的他，又怎么可能在被限制的情况下还开心得起来？
要知道，国子监可是还有一群老儒生在！
远比徐溥更为迂腐的存在！
“殿下！”
“你是大明储君，未来的天子,不应该如此不学无术！”
耳边声音响起的瞬间，朱厚照就把头转了回来，看着面前胡子花白的老头，颇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受。
“是是是！刘先生，孤知道错了。”
“这就去门外罚站！”
提及这个，朱厚照远比先前积极。
每日里国子监授课的先生都有轮换,今天授课的先生姓刘名业,字子实，倒也没有其余先生那样迂腐，可以算是整个应天府国子监内有数几个还算合他胃口的先生了。
看到朱厚照这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刘业也是颇为无奈。
作为先生，他是很看好朱厚照的。
毕竟应天府国子监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这种水准的学子了。
如果，朱厚照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子的话，他绝对会抓着他死死盯着他温习课业。
说不准也能弄一个三元及第回来，到时候他刘业脸上还能没有光？
但问题出就出在这里……
有着太子身份，朱厚照即便再疲懒，他也着实没法。
不是说不能管，而是管不了……
每次一说罚站，他就像被解脱了一样，典型的熊孩子。
再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在学堂里老老实实的其余学子，顿时刘业心底就有些不是滋味。
有时候天赋能够为勤奋所弥补，因为那种程度天赋的上限，依靠勤奋也能达到。
而还有一种时候，天赋远不能为勤奋所弥补，只因为那种天赋的下限，普通人靠着勤奋撑死了勉强触碰。
他活了一辈子,又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个现实？
为何古人收徒都讲求一个缘分？你的天赋要是没到人家的心理预期，那还能叫有缘吗？
“等等！”
想到这里，他就伸手制止了朱厚照接下来的行为。
“殿下，不必出去了，近来外面还没暖和，就换一个方式吧？”
？？？
朱厚照顿时懵比，看向刘业的眼中满满都是疑惑。
啥？
他还没听明白，能不能重说一下？
“咳！”
刘业轻咳了一声：“今天就换个方式惩戒，殿下将今日所习课业抄上三遍即可。”
说完他就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再度开口补充。
“就在这学堂里抄写！”
一瞬间朱厚照就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那个……刘先生……我身子还不错，要不继续罚站吧？”
鬼知道今天的课业到底有多少，他可是连一点儿听都没听！虽然这样，但依着刘老头上课的性子，这课业绝对是少不了的！
别说三遍，就是一遍，等他抄完估计都得到休息时间了，要是三遍的话，估摸着就得挑灯夜战了……
所以……绝对不能屈服！
但随即刘业脸色却板了起来：“殿下，老夫这是为你好！”
“今天不抄完,老夫就一直陪着你在这学堂里！”
“直到抄完！”
当即朱厚照嘴角就抽了几下。
得！小老头这是稳稳的生气了……
得罪不起,还是得认怂！
而后他就在刘业的眼神中再度走回了座位，而后直接动手从旁边一人桌上摸过书册交换，而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今天课业是啥，你知道不？”
好在旁边座位上的人脾气还算不错，当即就给他解释了起来。
刘业自然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所以也就不再理会，直接拿起先前被他放下的书继续讲了起来。
而朱厚照在知道了课业的内容之后立马就在铺开的纸上抄写了起来。
如果说把他最讨厌的东西排一个顺序的话，那用毛笔写字绝对能入列前几。
至于原因的话，其实也很简单。
第一，他学不好毛笔字，按着徐溥所说的，就是朱厚照静不下来心。
第二，他写的毛笔字很难看。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理由。
众所周知，越是差的东西，是个人都越不想再去往那方面下精力，尤其是在他认为那个东西无关紧要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旁边坐着的那个学子，本来还好奇朱厚照一手字究竟如何。
可等他看到朱厚照落笔了不到五个字之后就彻底转脸回去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字！
不对！那不能叫字！方士画符都比朱厚照写的更好！
雪堂内读书声随着刘业讲课款款而起，仅有朱厚照一人一直伏案抄写着。
天色也是越发暗了下来。
直到他再度抬头打算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时，讲台上，烛火旁刘业那正半卷着书籍看的样子就入了朱厚照眼底。
顿时他就一愣。
要知道刘业年纪可不小了！
若是还这么陪着他挑灯熬夜……
“刘先生……”
缓步走到刘业身旁之后，他行礼开口的声音顿时就让刘业把注意力从书籍上转到了他的身上。
“殿下可是已经抄写好了？”
“没有！”朱厚照摇摇头，而后便再度开口：“刘先生，孤也才刚抄好第二遍，若是第三遍抄写结束最快也得后半夜了……”
“不如您先去歇息？等孤抄写结束了，明日一早就去找先生你查验……”
正当他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刘业却是笑着将手上的书阖了起来。
“殿下是想让老夫食言吗？”
“君子言出必行，这句话老夫践行了一辈子，总不能在这时破了吧？”
朱厚照嘴巴张了几下，却还是没有多少声音发出来。
这个理由，他也没办法去反驳。
毕竟刘业说得很对。
“当然，老夫也清楚殿下是担心老夫的身子，可是呢，殿下尽管放心！”
“老夫睡意并不强，平日里休息也是到子时了，无碍。”
一边说着他就笑了出来：“殿下，若欲为君，不可不学无术啊！”
他看得出来，朱厚照是个心性纯良的，但最让人不满意的就是朱厚照并不怎么喜欢上课学习。
“……”
又开始念叨了……
下一刻朱厚照直接举手投降。
“得！您老继续，我也去继续抄……”
说着他就赶忙回到了座位上，对此，刘业眼底当即就闪过了一抹不爽。
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到了面前书中。
只是这次刘业始终都没法恢复到先前的状态。
最后也只能是长叹着瞪了朱厚照一眼。
过后实在没法，他就缓步走到了朱厚照身后，静静看着他抄写课业。
直到朱厚照最后一个字落下，刘业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课业老夫已经检查好了，殿下可以去休息了，明日国子监休沐，殿下可好好歇一下了。”
朱厚照略一愣神，刘业已经拿了他抄写的纸张走出了学堂。
而后他才反应了过来。
“休沐？”
“这么快？”
等掰着指头大略估计了一番日子之后，朱厚照才反应过来。
“果然是又到了休沐的日子啊……”
“也不清楚牟斌和王守仁那边怎么样了……”
一边说着，他就从学堂里走出，而后往国子监外走去。
应天府虽然也有宵禁，但没有顺天府宵禁严格也是真的。
一路回家，除了几个一直跟着的锦衣卫之外，朱厚照就再也没见什么人，包括例行打更的。
回到住所的第一时间，他就察觉些许不同。
要知道他也就从宫里调了几个内侍出来，根本不可能有更多人了。
而现在呢？朱厚照却看到了几个侍女。
下一刻，刘瑾那舔狗就跑了出来，双眼带泪。
“殿下呀，你可算是回来了，奴等了好久，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去国子监找你。”
“若是找你，奴又怕你不在国子监……”
他哭诉的声音不小，直接惊动了整个院子的人。
不多时，朱厚照就抱着朱秀荣坐在了饭桌旁。
“这么说，这些人都是我娘安排过来的？”
“恩恩！”刘瑾连连点头：“娘娘说怕殿下你在应天府过不习惯，所以刻意从宫里找了这么些人来。”
“伺候殿下的同时，还可以伺候公主殿下。”
他说着的时候，朱厚照就直接伸手在朱秀荣的鼻子上轻刮了一下。
“来应天也不知道让刘大伴先来跟大哥说一声。”
“今天无聊极了吧？”
朱秀荣抱着他的脖颈，用脸蛋在朱厚照脸上蹭了几下。
“大哥，徐爷爷说你还在忙呢，所以我就没有去找你……”
“还有如花也跟我来了呢！她煮的饭可好吃了！”
？
朱厚照嘴角一抽，而后看向刘瑾：“这个如花是？”
“咳……”
刘瑾脸上颇有些尴尬。
“殿下，就是茗楼那个……”
“现在任府上的厨娘，这一路上，都是她在给公主殿下煮饭，奴有幸尝过她的手艺，确实得了茗楼的真传。”
虽然这么说……可他心里依旧觉得，对比煮饭的手艺，如花那一手武艺更……值得称道……
要知道半道上她可是弄死了一头野猪……虽然那野猪体型也就是半大不小吧，可那玩意儿疯起来可是拱倒了两三颗手腕粗的树……
想起那一幕，刘瑾心底就是满满的安全感。
对比这个，长相如何也没多大关系了。
他脸上的表情，朱厚照也是看得一清二楚，而后他就觉得有些牙疼。
刘瑾这个老树还开花了不成？
当然，不是朱厚照认为太监不应该有男女之情，毕竟后世所谓的形婚也不少，只要感情到位，别的都不算什么……看書溂
唯一有问题的可能就是，如花或许还看不上刘瑾这个老寡头。
毕竟太监这个身份就是他的天然劣势。
不过，这个东西吧……只能说看他们的缘分了，没人能插得了手。
“行了，快去弄点吃的东西来，我都饿死了。”
“快去！”
刘瑾‘哎’了一声而后就跑开了。
朱厚照这才把目光重新转了回来。
“大妹，明天咱们就在应天府里逛逛怎么样？这边好吃的东西也不少，咱们去试试去？”
“恩恩！”
朱秀荣依旧没有从他腿上下来。
“大哥，我来的时候厚玮他念叨了好多。”
“说是让我多给他写信，然后再捎写好吃的东西回去……”
兄妹两人，一个说，一个附和。
就这样过去了许久，如花就端着一个大盘子飞速走了进来，她在看到朱厚照和朱秀荣的时候就咧嘴笑了起来，看着略有些呆呆的样子。
在她旁边的刘瑾，无论身高还是身宽，倒是都更显得像一个小孩子。
被她这一逗，朱厚照也笑了出来。
“还愣着做什么，我都饿了一天了，听刘瑾说，你手艺有所长进啊！”
如花反应过来，立马就把托盘放到了桌上。
“嘿嘿，殿下，店长听说你来应天府了，说是怕你吃不香，然后就让我跟着店里的师傅学了好久，正好公主殿下也要来，她就顺便带上我了。”
“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殿下你的胃口了。”
等着托盘落到桌上，朱厚照才看清了里面到底摞起来了多少。
于是他脸上就泛起了些许无奈的笑。
“大晚上的，弄这么些干嘛，都浪费了……”
“都坐下来一起吃吧，别到了明天，味道都不行了……”
如花憨厚地挠着头：“殿下你吃吧，我减肥。”
朱厚照眉头微挑，而后笑着摇摇头，随即便拿起了筷子，先夹了一块烤羊肉入嘴。
“嗯？还不错的样子！”
而后他就把筷子伸向了第二盘菜。
一轮试吃下来，自然不出意料，味道正如其色，都还不错，虽然不能达到最顶尖的水准，但也绝对不是刚刚可以入口的那种程度。
只能说很意外了。
朱厚照笑着就对如花竖起了大拇指：“以后你都能做主厨了！确实很不错！再加油！”
看来啊……上天果然公平！
对如花关上了容貌和身材的大门，却给她打开了另外的两扇大门。
而且是更为有用的两扇大门！
只可惜她不是男儿身了……
如果是男儿身，她绝对能在战场上建立更大的功业！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限制从来都不是隐藏起来的，而是明着的！不过也并没有谁说过女子一定不能上战场，但却从来都没有一支军队是由女子组成，所有人都在高唱着三纲五常这个不清楚是保护还是限制的东西……